和解(外四首)
和解(外四首)
诗/马维驹
绿色深下去时,黄土有了庇护
在这个山沟,除了草木,几无亲人
先人的坟茔,又盖了一层新土
野草是忠诚的守墓者,纸钱点燃时
就有了赴死的决绝
隔着一块耕地,就是村庄
那些宅子,犹如魔术师面前倒扣的碗
你掀开哪个,必是空的
上次回乡见过的人,有的,已经
扣在山坡的土包下,仿佛眨眼之间
魔术师将一个小球,偷偷转移到
一只倒扣的碗中
族人跪在返青的草地上,头上摇曳着
茅草一样的疏发
我们曾经挖尽田埂的草根,取出
储藏在粗纤维中的火种
今天,跪下来时,草依然
在膝下顺从,就像几辈子的冤家
一朝和解
小巷子
巷子很长,每次骑车穿行,都像
在熬一个开放性伤口
没有公厕,没有下水道,没有垃圾桶
这些藏污纳秽的容器都没有
没有,才脏
还好,栖木上站着一只鹩哥
安于现状,热情得体,见人就喊“欢迎光临”
还好,另一家门口养着一盆风铃草
几十只小铃铛在摇,却保持着
足够的安静
好像压根不叫风铃草
善良的事
大风过后,自行车倒下一片
有儿童座椅的那辆,稳稳地立着
寒风从北方吹来,卷起阵阵萧瑟
风从一窝猫崽的藏身处前面,绕了过去
她小夜班下班的那些日子,胡同里
牛师傅修车铺的门口,一只小灯泡
夜明珠一样亮着
尘埃里
一份杂志,从书桌上拿开
仅需唾手之劳
如果不是这一小小的动作,我真忽视了
布满桌面的灰尘
杂志离开后,桌面有一个A4的留白
犹如一首诗,那些没有说出来的部分
灰尘受到扰动,空气净化器首先过敏
然后是我的鼻腔
一些微粒在光束中上下翻飞
仿佛在咳嗽
桌面的落尘,是主人缺席数月的物象
同样的时段,尘埃从塔克拉玛干起飞
越过千里无人区,在灯火人间
悄无声息地降落
一觉醒来,人类的双足,已然被
掩埋了一分
冬季之花
雪花、梅花,只在冬季绽放
记忆中,有一种热气腾腾的花
在母亲的手中开放
——煮洋芋,开着粗糙而朴素的花
却养大了我,也喂旧了
庙里的佛爷和牌位上的祖先
我手背上的冻疮,是每年冬季
按时开放的另一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