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扰（组诗）

作者：马维驹

惊扰

切开苹果，惊扰了你
你的慌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这只苹果，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而它，却是你的全部
我轻轻合上，放在树下
你做你的好梦
我享受下一只苹果的清甜

我把秋天穿在身上

旷野，果实已经成熟
走进秋天，就像走进襁褓，走进母体
秋日的阳光，适合晒晾

我把秋天穿在身上
给秋天一个微笑，秋天报我以
无数绯红的脸庞

诺大晒场，适合晒晾一季的收成
在有神论者眼里，秋天
最适合晒晾经书

黄金已经提纯，鸟鸣已经滴落
我以温暖的内心，给秋天庞大的躯体
投去一个感激的回眸


读报

山村的天空，是一份报纸的农村版
新闻天天发生
出门看天，就是读报
月的圆缺是日历牌
月的风圈，是天气预报
好天气，羊群会到天上吃草
坏天气，马群会冲出圈舍，呼啸天空
北斗星，是方向和季节的图示
每个人都是一颗星
最亮的，是乡长、村主任
流星，是方圆几里之内有人咽了气
往往一笔带过
败运的、克夫的、有罪的，拖着晦气的尾巴
会放在醒目位置，警示世人
牛郎星、织女星、银河、鹊桥，都在
年轻人的唇齿间嚼着
是百读不厌的爱情故事或花边新闻
我们相信，别的村各有一个版面
内容不尽相同
国家大事，不在这个版面
北京还有一张，那才是
报纸的头版


修改一只鸟

作为一名资深编辑，我想
对笼中鹦鹉作三个层次的修改
使它成为一只好鸟

第一层次：结构
失去了天空，双翼显然累赘
轻轻剪除，用连词巧妙转折，不留硬伤
塑造纺锤状的身体，线条流畅、过渡平滑
增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

第二层次：天性
修改具有攻击性的爪和喙，删除过重的疑心
学会委婉表达，避免大词、虚词
纾缓直白的抒情成分
以内敛、隐忍的弧线营造内部张力

第三个层次：灵魂
培养独立的鸟格
删除人云亦云、鸟云亦云的思维定势
删除狭隘、自私、偏执等痼疾
在正义、博爱、自由等普世价值上加重笔墨

作为老编辑，依靠的是剪刀、浆糊和朱笔
对一只试图通人性的鸟进行修改，难免
造成一些伤口，甚至会有骨头折断
三个层次，层层递进
越深入，越残酷
这是我的顾虑所在


讳

花店、服装店、手机店、杂货店，一字排开
出了杂货店，是丧葬用品店
附近是医院，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你一个挨一个地逛
到了最后一个店，似有片刻犹豫

你惊奇地发现，其他店里有的，这里都有
纸糊的服装，纸糊的手机，纸糊的楼
纸糊的花朵，纸糊的汽车，纸糊的人
除了精致的盒子，一切都是纸的
笼中跳跃的画眉鸟，像一个
头脑灵活的店小二
声声脆鸣，是殷勤招呼，空气轻轻颤动

你仔细了解商品的档次、价格和售后服务
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去
你知道，这种地方，早晚要来
你不来，孩子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