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外四首）

草（外四首）


    作者简介：马维驹，男，1957年出生，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等上百种刊物，入选多种选本。有的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为你读诗》播出。出版个人诗集《缝隙》《深雪》。 

人稀了，草稠了
有的草，占领道路，模糊了我那儿时的记忆
有的草，站在墙头，上了房顶，做起了
骑墙派，或草头王
有的草，伸出手臂，等一个故人经过
摸一摸黑亮的皮鞋，就像长辈
摸一摸我的脸庞
有的草，替我守护着母亲的坟堆
纸钱燃烧时，它们争相自尽
就像当年的我，真想把自己当做一抔黄土
填进墓穴
更多的草，窝藏着狐狸和野兔
更深的草，庇护一窝毛绒绒的小野鸡
山村仅有的乡民，把草的种子
种进他们木讷而诚实的性格，长成
名副其实的草民

根

万物都有根
水以海洋为根，大江小河，都是大海的枝杈
云朵以大地为根，飞累了，就会回到地面
鹰以天空为根，飞不高的鹰，终将枯死
母亲是孩子的根，哪怕孩子成了老人
哪怕母亲已经故去

我的根，在三千公里外的小山村
不是贫瘠的土地和熟悉的草木
不是土地上弯曲的脊梁
不是山村上方那一片富饶而寂寞的星空
而是丁山癸向，一个小小的土包

土包之下的那个人
她以平生的眼泪和爱，把根扎到地下
并且把我紧紧握住，生生死死
血脉相连

选一块福地

选一个地方，有山有水，前有抱，后有靠
山，任由荒芜
水，随它寂寞

搭一间茅屋，以三枚石头支锅
看你在小径蹒跚，看山风牵着炊烟远去
饭熟时分，不必唤我
炊烟变蓝，我自会返回

每天一次巡山，采浆果，给植物命名
每天到水边坐坐，洗脚上的泥，洗眼中的尘
几本闲书，翻页有声，有时是我，有时是风
练习画画，画山中四季，画流水穿石
画你新添的皱纹和白发，以及
雷雨之后的寂静

耐心地揣摩山水的脾气性格
圈一小块向阳、避风、看得见远方的福地

土地得到的爱

山坡地，虽然贫瘠，却享受了太多的爱
早春时节，绵羊和山羊，一寸寸地亲吻过来
土壤感到热乎乎的爱意

初夏开始，草高过五寸，大牲口赶来
再细细地吻一遍
蹄印作钵，为草木盛放夜露和山雨

谷雨过后，我的母亲和姐妹们爬上山坡
她们绑着羊毛护膝，把土地
一垄一垄地跪一遍
我猜想，她们一定向土地许下了什么大愿
到了秋天，沿着垄沟，重新跪一遍
像是还愿

看到的谎言

明晃晃的阳光，是个谎言
我是手持棱镜赶路的人，不惑于目力所及

相信孢子内部的呓语
相信叶柄的疼痛
相信冬眠的土豆，将在春天醒来
相信坚硬的果壳，会给生命让出一条通道

黑沉沉的夜，也是一个谎言
老于世故的人，在夜里吐出真言
孩童在夜里梦见蝴蝶
闹哄哄的人间，趁着夜色与它的反面幽会

可是，我们受到了黑夜的极力安慰
它说：睡吧，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