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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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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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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上级


 

对于孙书记,起先我是恨她的,后来,我是感激她的!

当我从县人社局知道自己考上了乌有镇事业单位时,我的内心虽然谈不上欢喜,但至少来说算是有点安全感了。

是的,就我当时的情况来说,确实很需要一个工作,老婆已经怀孕五个多月,她没有工作,我也只是县法院的一名志愿者,干志愿者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虽然不用租房子(法院替我们自愿者租有房子),减少了房租这笔开支,但日常生活也过得非常紧巴。最明显的是给老婆一个像样的衣服也没有买过,其实也是根本就买不起,看看街上的衣服,那个好看点的不是成百上千啊。我一个月的工资能给老婆买几件衣服了?更何况这点钱还要交水费、电费,买米买油买肉,如果将仅有的这点钱用来买衣服了,那吃饭都成问题了。更让我忧心的是,志愿者这个工作还是临时性的,志愿者这工作最多可以干三年,干满三年,就算不嫌弃钱少愿意继续干,也不可以继续干了。如果三年内我还不能考得工作,三年后,一家人真的一点收入也没有了,一想到这个,压力就排山倒海的袭来,几欲让人窒息而亡。

企业啥的工作也想过,但是从大学的实习来看,总感觉不大靠谱。因此,从老婆来到我这里,就一门心思想考上一个工作(事业编)。当时心里想考上市州一级的单位,但是不管怎么复习,虽然每次成绩都不错,但怎么也进不了面试,用当时考试人的说法,就是连“吃面”的机会都没有。临近年底的时候,我服务的县有乡镇事业单位招考考试,就抱着随便考考、权当积累考试经验去考了。没想到,这一考,不仅考上了,还考了全县第一,命运真给了我开了个玩笑想去市州去不了,不想在乡镇却偏偏考上了。

考上乌有镇,对我一家人来说,心里作实踏实了些,虽然在乡镇上班,但不管怎么说,今后总算有了稳定的收入,总不至于饿饭。并且也没有破产、倒闭的风险。一连几个月来熬夜看书的努力总算是有了点回报。

既然几经确定考上了,那就抽个时间去看看,周末的时候,和老婆说一声,就从县城坐车去乌有镇了,一路上班车七弯八拐,窗外尘土飞扬,处在冬天的季节,到处一片肃杀,毫无一点生气,好在没有下雨,不然,真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样子。

车在一个三叉路口停了,司机在喊着到大田的人下车,其实这是喊给我听的,我这个人缺乏一点开疆拓土的勇气,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是有一些杞人之忧。一上车就担心坐过站,就和司机说了“到乌有镇的时候喊我一声”这个事,看来司机并未食言。   

我和一群人下了车,刚下车,一股暖风吹来,身上穿着的棉衣,竟有几分闷热,看来大田的冬天比较好过。想想自己现在处的人生片段,又何尝不是正在冬天了?但又和这里的气候一样,虽然是冬天,却并没有那么寒冷。

下车后,问了路边的店家,才知道去镇政府还得往前走一段,走一段后左拐,看到一栋白墙、镶有红色瓷砖彩带的三层楼就是了。果然,走一段后,看到一个T字形岔口,向左边的岔口一看,一栋三层楼的镶着红色瓷砖圈的房子映入眼帘,房子不大,要不是房子前立着一根旗杆,还以为是县城里我去过的一个农家乐餐馆。

走进一楼办公室,黑咕隆咚的,没有开灯,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才看清办公室里的陈设,小小的办公室里,放着两大个十字形的办公设备,每个弧形交叉口台面上放着一台电脑、一张椅子,桌面上堆满了很多资料。里边靠墙的角落里,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姑娘正在敲打着键盘,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我敲了敲门,向她介绍了自己后,她满面笑容的说,“你先坐一下,我先弄个资料,这个材料县里面都吹好几遍了。要喝水自己倒啊,不要客气“。说完,又盯着屏幕敲打起来,办公室里充满了“咔咔”声。

等她忙完后,我向她说:我今天来一是想知道乌有镇在哪里,二个是想问问单位安排住宿吗,如果没有,我就先租个房子,等正式上班的时候,有地方住。她说:有地方住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单位也有食堂,到时候上完班去食堂吃饭就行。听她这么说,心里舒畅了好多,要知道,如果租房子,我连交房租都困难。

一个星期后,我算正式到乌有镇政府上班了。没想到,到这里上班的第一天,却是郁闷的一天,这一次来办公室,和上次星期天来办公室大不一样,除了一进门的地方没有坐人,其他地方都已经坐满了,上次接待我的那个女生向大家介绍了我,我也向大家再一次介绍了自己。这个办公室里,除了工作人员,还有分管办公室的领导党委委员孙霞,孙委员的旁边是办公室主任陈凯,依次过来是工作人员郑强、那天接待我的曲瑶,李琪,陈军、张红科七人。给我安排在没人坐的一进门位置,电话机也在这里。看来以后的电话大多我接了。

刚坐下来,孙委员就让我写一个简报。说实话,在此之前,什么是简报我都不知道,我在法院干志愿者,就是开庭的时候打字,不开庭的时候整理下文书,其他事也没有让我干。开庭打字很简单,别人说一句,我跟着打一句,整理文书工作也很简单,按照卷宗目录,跟着理就行。现在让我写简报,倒一下子让我犯难了,再看办公室的其他人,似乎他们也没忙什么啊,为什么让我这个新人写了?座位给我安排在电话机旁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安排工作也是首先轮到我,这算什么啊,这不是欺负新人嘛!

于是,我和孙委员说,我没有写过啊,不会啊。

孙委员:不会写就学啊,现在电脑上资料那么多,谁是天生就会写的?

被她这么严肃的一说,声音虽不高,但语气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人心里极其不舒服,看她那发号施令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小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自己一万个不高兴,又能说什么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写,还好自己从小写日记,文字表达能力还不错,按照孙委员提供的线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写完后给孙委员,她两眼一扫,抬起头来对我说:你这是什么啊,你这叫简报吗,你这是考试作文啊,你把这个当成考试了?你先在网上查查资料,看看简报是怎么写的,不要啥都不知道就开始写,你写这个要得成吗?重新写!

这一次她的声音明显有点高了,在她说我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一个看,他们似乎都在忙着什么,好像又什么也没有忙,没想到,这里不仅欺生,人与人之间还这么的冷漠,看来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被她这么一说,我的脸一下子红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刚来,我怎么会知道简报是什么样啊。

这一次我只好老老实实的上网查资料,先弄懂什么是简报,简报包括几个部分,每一部分怎么写。认真的学习后,重新写了简报,这次给孙委员看,她眼神缓和了好多,但很明显,她并不满意,她说,基本的框架算是立起来了,但是还存在很多问题,一是语言表达的问题,简报是事务文书的一种,是用来记录和传达信息的,力求简练,语言表达上要求朴实无华,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标题也存在问题,你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简报的,我先发几篇以前我写的简报给你看。看了之后再写。

看她说得头头是道,我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仍是不服气的。我到是看看你有什么佳作!

没想到她发给我的简报页面布局优美,内容条理清晰、叙述干练。再看我写的,确实有点像流水账和乱麻一团了。从这个方面来讲,确实不得不服人家,但随即一想,她都参加工作好长时间了,能写成这样,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我又重新修改起自己的简报来,经这么折腾,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交给孙委员的简报,她总算没有要求我再改了,但是她却说了一句让人不爽的话:将就着用吧,你以后还得多学习,多写、多练。

往后,各种写的东西自然就来到了我这里,简报、公文、工作总结、情况汇报等等。还有接打电话、接待群众、跟领导下乡,只是这些,无一不是遇到了孙委员的无情打击,只是在多次锤炼后,基本上也都能随机应变,处理得来。我每天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好像从来就没有停下来似的,在看同办公室别的同事,他们要么专门负责一块工作,要么跟一个领导,日子过得舒服而惬意。

我想,要是孙委员还分管办公室,我的日子会一如既往的这么下去。没想到,一年后,她却在原党委副书记高升后补了镇党委副书记职位的空缺,算起来,虽然都是副科,但从党内职务来算,她确是升官了,或许,我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这次除了原党委副书记的高升,他分管的移民站站长也调离了乌有镇,移民站站长的职位一下子空了下来,我们都在想着谁可以高升到那个位置,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高升”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新来的组织委员找我谈话,听到这个消息,头都大了,怎么会这样了?我才来多久啊,怎么让我当移民站的负责人呢?

组织委员说,组织任用一个人,肯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既然让你来当移民站的负责人,必定有组织的理由,你不要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这官话,既自圆其说,又滴水不漏,我还能说什么了?!

随后,我就当了移民站的站长,虽然说是站长,其实工作人员也是我。分管移民的仍然是我的老上级,哎,我还是没有逃出她的魔抓。

移民站办公室在二楼楼梯的右手边,和镇纪委共用一个办公室。我到移民站工作,孙书记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叫我到她的办公室说什么注意事项,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变换岗位一样,我都在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移民站已经换人了。当然,她肯定是知道的,毕竟班子会的时候她参加了嘛,这么想来应该是对我不感冒了。哎,不感冒就不感冒吧,你不感冒,我还是赶鸭子上架了!

到移民站的前几天我都在网上查找移民站相关的工作职责,想先弄懂移民站到底是干些什么的,但是没想到,乡镇的工作根本等不及你先了解一二三,马上工作任务就来了。这天,我正在上网查资料学习,电话一下就响了,电话是县移民局打来的电话,要求填报乌有镇一二、一四年生态移民工程的表格,这个表格我咋知道啊,并且县移民局要求今天下班前交给他们,这可怎么办,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去问那不感冒我的孙书记,没想到,这一问,不仅吃了闭门羹,还吃了一肚子气。

当我向他说清楚来意后,她好像很陌生的问我,你不知道怎么填,我就知道啊?你这个遇到问题你得想办法,不能一遇到问题就想着找领导,如果啥问题都找领导,都要领导来解决,那还要你们工作人员干啥啊?没想到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受了一肚子气,心里特别的憋屈,想发火,但自己知道,发火肯定是不行的,以后一起共事的日子还长着了。只能可怜巴巴的傻笑着,像一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她看我没有走的意思,又续说,你要学会利用一切资料来开展工作,你来当移民站站长,你首先得把以前的资料都翻来看看吧,你不看以前的资料,你咋接得上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了?这些资料、数据说不定都是以前报过很多次的,你只要翻翻找找,肯定会有些收获。

在孙书记的接连轰炸、教训完后,我来不及委屈,就回到办公室开始翻前任留给我的遗产,没想到两个档案柜里,资料塞得满满的,并且十分凌乱。我只能一个接一个的翻来看,顺便分起类来,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县移民局要填报的表格仍然是一个字未填。这时,孙书记走了进来,问我表格填好没有,我说还没有,还在找资料。她看了地上的资料一眼,劈头就说,你做事情要分清轻重缓急,事情有轻的,也有重的,有缓的,也有急的,有既重又急的,有重要但不急的,有轻的急的,有轻的但不急的,你的分清来处理,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那样你怎么把工作干好?说完,不待我发表任何意见,她就走了。

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看来我现在还不是将资料分类的时候,于是我赶快翻起资料来,终于,我找到了以前填过的类似表格,不过等我填完表格,已经过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我只好给县移民局打电话,央求他们给我放宽一点时间,因为这表格不仅未经分管领导审核,而且有些地方我也不知道填得对不对。移民局看我是新来的,同意我推迟到明天上午下班前交给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总算歇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将表格给孙书记看,她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笔在一两个地方修改了一下,让我按照她修改的重新打印上交就行了。这一回火的交道打下来,让我明白她就是个甩手掌柜,啥也不想管。

往后的日子,我认真学习了移民有关的法律法规知识,积极地和县移民对接工作,不懂的及时向他们请教,我还将以前的工作文件、资料详细的读了一个遍,移民的工作这才开展起来得心应手,和孙书记,我们倒也相安无事。

可这相安无事,最终因2014年扶贫生态移民工程分房再次打破。我想啊,分房这么大的是事情,她肯定会放在心上,可她却完全没有当回事,仍然是那句话,这些小事,你做就行,不用跟我说。她不当回事,我可不行,毕竟涉及一百多户群众的利益呢。因此,我厚着脸皮给她汇报了我的工作想法,我说:我们先把所有房源编上号,然后再组织分房,分房的时候,将房号写到乒乓球上,将乒乓球放到密封的箱子里,箱子就留一个手能伸进去的小孔,分房的人依次上来抽房号,孙书记你觉得怎么样了?她说,要是他们一拥而上,谁都要先抽怎么办?还有群众对分房的公平公正怀疑怎么办?这两个怎么办问得我哑口无言,我确实没有想得这么全面,可这两个怎么办又让我感觉,这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这个分管领导就没有事吗,你就没有责任吗?我心里一遍一遍的呐喊、怒吼着。什么领导,完全是占着位置不干事的摆设。

摊上这么一个领导,我只好回来自己琢磨,通过上网查资料和同别的乡镇对接,第一个怎么办算是解决了,即在抽房号前先抽顺序号,抽房号时大家按顺序号上前抽就不会乱了,第二个问题,我想到了公证单位,公证单位的公证是第三方的、具有法律效应的,分房的时候有公证单位人员在场作公证,这不是给群众吃了定心丸了吗?

这么想后,就去给孙书记汇报,听完汇报,她点了点头,算是符合她心意了。由于准备充分,乌有镇2014年扶贫生态移民工程分房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就算分到“最差”的位置,群众也都怪自己手气太差,但却对这次政府组织的分房工作毫无怨言。无疑,这一次活动是成功的,并且我感觉自己从这次活动中受益不少。

经历过这些事情,我已慢慢的成长为乡镇的一名多面手和万金油了,无论什么事情,基本已都能处理得来,孙书记已渐渐的挑不出什么毛病。县里面安排她要什么资料,只要她一安排,我都能很快将资料给她,她再也找不到挖苦、为难我的理由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到乌有镇工作都两年有余了,今年,县里组织了事业单位人员遴选考试,我因满足条件,顺利地报名参加了,笔试时我成绩不理想,但面试时问的问题,在日常工作中,我大都有类似的经历。并且都是经过孙书记一遍遍纠正的,因此,回答起来一气呵成、面面俱到,面试官们都露出来满意的笑容,最终,我因面试成绩优异,顺利的成了这次遴选的幸运儿。

到新的单位,经历了以前的磨练,工作开展起来也还得心应手,没到半年,我又被组织任命为股室负责人。时至今日,我忽然明白了,孙书记当时为了真正的关心关爱我,不仅没有让我养尊处优,还时时给我压担子,这杨那样的“为难”、“批评”我,让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中,不断增长才干。试想,如果没有她安排我写这个写那个,并且一直以这不满意那不满意为借口锤炼、为难我,我哪有今天这样的材料写作能力;如果没有她安排我处理这样那样的事务,并且不直接安排怎么做,让我自己在做中学会思考,我哪有今天这样的语言表达能力、人际交往能力、组织协调能力!我能有今日,何尝不是她有意为难、锤炼我的结果呢?

想到这,我不仅为我以前的行为后悔起来,以前我可是没少恨她啊,甚至我都想以她不作为、当甩手掌柜去告她。可现在想明白了,我真的好想对她说一声,孙书记,对不起,孙书记,谢谢你!

 

                            2018年11月9日于贞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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