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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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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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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七首)


江边观刈草》

车前草、益母草、灰灰菜、小飞蓬
更多植物叫不出名字
年复一年,堤下草叶
总逃不了被腰斩的命运

行刑者大都是五十多岁的男人
面庞黝黑,目光坚定
我有单薄的植物学知识
他有锐利的机器轰鸣声

草屑四溅,如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没有神示,也没有怨言
它们绿色的尸体布满人间



废弃的工厂》

隔着栅栏,隐约可见
鲜红的标语。令人遥想
城市GDP的昨日辉煌
“厂兴我荣”的“荣”与墙壁
一起斑驳
“厂衰我耻”的“耻”不知
掉落何方
成排的机器兀立,如同兵马俑
机声隆隆的热闹仿佛
只是传说
铁门上一只大铁锁
把时光锈住
不知名的藤蔓没心没肺
左右攀爬
墙外一片荒地,植物蓬勃
芝麻长得一人多高
浑身结满绿色的荚
头上还顶着唯一的小白花
小飞蓬拥挤在一堆,苦于无风
还有好多梦想没有放飞
高大的意杨站成一排
除了偶有黄叶掉落,没有一棵
开口说话
     



街角》
 
她衣衫脏污,大说大笑,满街乱跑 
朝路过的女孩吐口水 
破西瓜的红,烂香蕉的黄 
用来抵挡五颜六色的目光

那是一个疯癫的妇人 
带着她的傻儿子 
在满街的嘲讽和厌弃中
有声有色地,活着 

这天她捡到一个紫色破皮包
又追着一个斯文的小伙子
抢来一叠绿色广告纸
然后,眼光温柔地来到墙角
抱着她的傻儿子说:
乖,来写字
       


  《岁月签收》

寄出白羊山三两白云
寄出梅家湾一棵百年老樟的树荫
寄出山路蜿蜒
小河日夜奔流,絮语不停

寄出少年时的孤独内向
寄出一缕月光照着归家的旅程
寄出唐诗宋词元曲的经典
以及分行的幼稚、莫名和天真

寄出成年后的一度迷茫
她的执着、自卑和坚韧
寄出不切实际的梦想、爱情
画在纸上的军人身影

寄出诗歌往事
寄出家庭琐屑
寄出四十年来相对平坦的道路
心湖,波平如镜,映照天光云影

她是多么糊涂的女人
想把半生月色打包寄出
最后,还要奉上一挂樱桃、一丛芭蕉
从远古飘来的,淅沥雨声

        

北戴河小景》

远天茫茫
夜色一波波涌到我脚下
渤海湾的细纱绵软如往事
滑腻如童年,温柔如爱语呢喃
有人风中回首
有人船舷静默
有人在水中打捞青春之贝
一个老人,呆坐海边
任凭少年戏水激起的浪花
溅湿他空洞的晚年

        

山河故人》

汉字总有神圣的光
把大地的灰尘,天空的火焰,照亮

山河如昨,城垛处箭痕历历
帝王梦,壮士心,史书几页亮煌煌
故人不再,雪花零落
一首情歌,就是一道凛冽的旧伤

笔墨如剑
挑开沉沉夜幕,直面黑暗与寒霜
而风,把我内心的辽阔
吹得愈发澄澈,一如海洋

 


尘埃》

旧器物上总有旧情怀停驻,温暖昏黄
那些触摸和注目
如日渐干涸的小河
消隐于时光

说话太多的,终哑了嗓子
蹦得太高的,终趴在地底
尘埃智慧无边
它不说话,抹去张扬,留下低调
它不跳跃,掩盖狂妄,显影沧桑
       
                       2016年第1期《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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