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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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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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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雪落无声(五章)


       

       ■墙之断想

灰灰的墙,灰灰的天。

墙外,浑厚的嗓音震荡山脉,我匍匐在地。有神秘的暗示,沿着黑色河流,沿着你身体中依然生动的关节,铺开。

风将时间逆转。那些沉重或辉煌的历史,把我击败。你屹立不动,任凭暴雨霜雪。

你如炬的目光穿透苍穹,我只能仰望。乌云笼罩了几千年,还在聚集。

青灰的砖,反射苍白的日头。一堵不死的墙。挂不住帝王将相闪亮的勋章。胡夷在线装书中挣扎沉陷,天边车声隆隆,碾碎亘古的沉郁。

你也只是抬眼,凝视远方。

顺着你的视线攀上来,我慢慢站起。

屈辱践踏血性,坚固沦为一个空名。狼烟面目狰狞,獠牙撕毁如画江南。一页页的哭泣,一卷卷的悲壮。

你任人翻开,任人焚毁,不发一言,血在龙体内燃烧,蜿蜒的脊梁终会挺起。

天铭记猎猎旌旗,地铭记滚滚铁蹄。我抚摸这堵墙,沧桑而豪迈的皱纹:苦难在你的书写中老去,黎明在你的负载中醒来。



干涸

我终归是来得太迟。沿途的山太高,道路漫长,丈量不完的历史,已长满青苔。

我的脚步,有些沉重,有些老迈。风在耳边,反复吟唱黄水谣,我探寻的手臂九曲连环。幽深遗落。莫非是命运的安排?

心事依然翠绿,满目却是荒凉:河道干枯,流域狭窄。

炎黄古战场的硝烟有没有散尽?黑陶还能不能叠印狩猎者的风采?我的石窟,我的兵马俑,我的白马寺啊,

是否还在暮色中耐心等待?

帝都经不住岁月之剑切割,森林已被漫天的风沙覆盖。渭水边垂钓的子牙,莫非早收了竿,做起了小买卖?

功高盖世的夏禹,或许在九泉下含泪,痛心悲哀?

天空如此低矮,布满阴霾。焦灼在额头拧成巨石,愤怒在脚下凝成冰块。掌中每一条纹路,都写着无奈,眼里每一粒沙子,都足以把绿洲掩埋。

泪已干涸。心已干涸。回望神圣的巴颜喀拉山,它肃穆无言。

我不知道,那一场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最后一场大雪

季节突然失了颜色。一千只鸟在天空深处,发呆。一些羽毛剥落,飘洒。

很多花凋谢在春天的路上,琴声苍茫。青葱的马蹄,遽然退后。

一场黑色风暴。从地底滋生,蔓延。腐烂所有该腐烂的。心灵漫出的无数朵祥云,一遇黄尘,凝成冰。

山,早已预见了什么。苍茫的眼,越过蜿蜒的历史,顺着流水的走向,渡走每一瓣落花,连同黑陶的梦,河伯的传说。

从昆仑山,到黄浦江,铺满白皑皑的哀伤。遥远的冰川,因为过渡奔忙,在入海口,呼呼直喘。

雪还在飘。一个倍受崇敬的人,已飘远。一段高山流水的情,被覆盖。一座山崩塌,一片森林消亡。一场战争,几十万个家庭失去亲人。

有人大声念着悼词,有人突然从梦中惊醒。还有人,举着斧子,瞄准那些伤痕。

山不说青,水不说绿,这世纪末,最后一场大雪,悄然降临,悄然遁形。


雪落无声

雪落,莽莽苍苍。玉门关外,征人携着旧梦远去,步履缀满苔痕。

黄河肃穆,一曲悲风,唱响五千年沧桑。历史的回声飘落,江南丝竹婉转,表情沉静,塞北有苍鹰负雪而歌。

无声,几度寒凉.青铜镜肃穆,依然透着神秘的启示,敦煌的彩绣艳丽如初。

丝绸之路的驼铃,在风沙中隐没往日的繁华,打马疾驰,也回不到唐朝的烟花三月。

许多响亮的灰暗的日子,去向不明。包括远古的风声和这个冬天的梦。雪原上流动着敕勒歌的豪迈,苍凉覆盖不朽的传说,英雄流失。一些关于命运的话题,泛滥成野火。

雪很冷静,等风把小草抚弄成青绿的天堂。借一双最轻盈的鞋子,用招展的手势诉说。

时光,在苍白的剪影下,融成一条冰河,鱼虾与水草絮语,吐着清亮的气泡。头顶着阴云密布,任凭雪落,无声。



冰河萌动

时间总有巨大的黑洞。沿着诗经的阡陌,可以抵达那条河。

祭祀的眼神,占卜的手势。抖落万丈黄尘,把鬼神膜拜成,一根兽骨或一片龟甲。茹毛饮血的初衷,用河水洗净。

愚昧从来不用证明。先民的苦难流入河中,被漩涡扯碎,搅乱。拂去一道道沧桑,成为鲜活的年轮。

参天古木枝叶萧疏,任霜雪书写,大开大合的命运。盛与衰,遵从四季的暗示,把繁花举向空中,枯叶飘洒在河床。

秦关汉塞没了踪迹,唐风宋雨失了方向。谁也打不开,那道坚硬的门。冰封雪盖,大河喑默。

不诉苍凉,只把战争遗留的弹头锈蚀掉。给充分的时间,让流血的土地,慢慢结痂。

哗哗流转。云早就催着风儿上路,你听:天际传来激越的涛声。要来的都是挡不住的。

有个声音在召唤,召唤皱纹里的笑,召唤孩子手上的风筝,慢慢地飘起来,春的目光变得热烈。

冰层已松动,雪的立场也不再坚定,杨柳风姿绰约。在视线里招摇,沿着河岸,种下一行,燃烧的春天。

                                                                                                 载《诗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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