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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克杭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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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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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赫尔图 • 辉腾

 

孟克杭盖

 

延安鲁艺对当代中国的文艺奠定与发展的影响是深远的,很多重要的文艺作品问世,都与延安鲁艺培养出的大批文学艺术家们的艰苦与勤苦努力是分不开的。蒙古族著名的民歌《牧歌》的发现与传唱,就是著名老艺术家——延安鲁艺学员安波先生挖掘整理出来的。

今天,我们应该让年轻的文艺工作者了解这些尘封的历史记忆。

《牧歌》是一首我们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蒙古族民歌,他旋律优美、广受欢迎,不仅是各种演唱会上被经常演出的曲目,还被选入艺术院校的教材。同时这首歌还被改编成无伴奏合唱曲、小提琴独奏等多种形式。

在介绍这首歌时,资料上往往说它是“昭乌达(今赤峰市)民歌”,由音乐家安波搜集整理。但实际情况是,它的原型是一首地道的巴尔虎长调民歌-----《乌赫尔图辉腾》。


 

《牧歌》是一首我们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蒙古族民歌,他旋律优美、广受欢迎,不仅是各种演唱会上被经常演出的曲目,还被选入艺术院校的教材。同时这首歌还被改编成无伴奏合唱曲、小提琴独奏等多种形式。

在介绍这首歌时,资料上往往说它是“昭乌达(今赤峰市)民歌”,由音乐家安波搜集整理。但实际情况是,它的原型是一首地道的巴尔虎长调民歌-----《乌赫尔图辉腾》。

 

人物谱系:

安波,音乐家,延安鲁艺学员,先后任东北鲁艺院长、中国音乐学院首任院长;

许直,民间文学家;东北鲁艺年轻教师;

呼日查,蒙古族著名作家。

敖德斯尔,蒙古族著名作家。

其木德·道尔吉,蒙古族著名作家。

叶贺吉如木,蒙古族,《牧歌》的首唱者。

奇哈拉格,蒙古族,自治区文化局干部。

 

敖德斯尔乘上了去北京的列车,心情很激动。要去探望病中的老院长安波老师,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音乐家,他的心里充满了崇敬。说起大名鼎鼎的安波老师,年轻人也许不知道他。可所有人都一定知道享誉世界的大型革命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安波就是舞蹈史诗《东方红》的编导兼音乐组组长。这是一部将诗歌、朗诵、歌曲、舞蹈、歌舞等多种艺术形式融为一体的艺术经典。安波就是创造经典的音乐大师,他是中国音乐学院的创建者。也是首任院长。

可敖德斯尔心中的老院长不是安波老师现在的职务,那是1947年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迅艺术学院的院长,他就是这所大学的蒙古族学员。

他们和这位音乐大师安波一起挖掘整理过一部享誉世界的传世经典音乐作品《牧歌》。这部经典就是经过他们之手,从昭乌达盟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这是一首在巴尔虎蒙古部落流传很久的民歌。


 

敖德斯尔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位著名的蒙古族作家,而帮助他成为作家的就是这位音乐大师安波院长。那是1947年的事情了,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当初,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迅艺术学院就在那拉不流村,安波老师经常来到蒙古族学员当中,听学员们唱蒙古民歌。他听得如痴如醉,从早晨听到晚上,又从晚上听到早晨。安波老师经常一边听,一边拿着小本记着曲子。敖德斯尔永远不能忘记安波院长说过的一句话是:“太好了,太妙了!蒙古民族不但是一个英雄的民族,也是个富有音乐天才的民族!”

回想起来,那竟然是1947年的事情了。

1947年,解放战争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时期,为配合巩固东北以及内蒙古革命根据地,以安波为首的一些延安鲁艺的文艺工作者来到了内蒙古的昭乌达盟(即现在的赤峰市),遵照中央分局的指示精神,在昭乌达盟创建了冀察热辽鲁迅艺术文学院。著名音乐家安波同志任院长,主要是培养解放区的基层文化骨干,参加学习的学员大部分来自河北东部、察哈尔、热河、内蒙东部、辽宁西部等地区。

安波同志是从延安鲁艺派来的,他是一名老党员。对其各系的蒙古族学员,不仅在政治、生活上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只要有时间就找他们演唱本地的蒙古族民歌,并进行记录整理,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早就有搜集整理蒙古民族歌的愿望。

他早在1938年,在延安看见了吕骥同志从绥远(呼市)带来的记录蒙古族民歌原稿,安波同志虽然不懂蒙文,却能从音符上所解读出的高远、雄浑的旋律以及旋律中所蕴藏的丰富的热烈的情感,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将吕骥的手稿全部抄录下来,还曾想有朝一日能到蒙地对蒙古民族进行一次系统、全面的搜集整理。

安波院长利用土改工作的机会,肩负着发动群众搞土地改革的任务,学院内繁杂的行政事务,但还是忍不住要利用一切机会,不忘抢救民族民间艺术,他把抢救这一地区的蒙古族民歌当成他心目中的重中之重。


 

 

是呀,如果没有安波院长的热衷于民族音乐的挖掘,这首享誉世界的《牧歌》也许就永远沉寂、冷藏于民间。卓越的音乐家安波老师的亲自率领搜集蒙古民歌的音乐团队,深入牧区,为《牧歌》的问世诞生创造了条件。

敖德斯尔和呼日查一直与许直老师保持着联系,安波老师患病住院,许直老师给他哼唱了熟悉的《牧歌》,他竟然听得热泪盈眶,随口说出了曾经参与挖掘整理的蒙古族学员的名字:呼日查、敖德斯尔、其木德道尔基、叶贺、奇哈拉……等人的名字,可见在安波老师的记忆中,他们这些蒙古族学员在他的心目中的位置。

许直老师立即给敖德斯尔和呼日查等人写了信,希望他们能到北京探望老院长。

敖德斯尔接到书信,带上安波老师曾经喜欢吃的奶嘎达、炒米等蒙古族食品,匆匆乘上前往北京的列车。乘上火车才知去北京的路真远,安波老师为何要住在北京呢?这么偏僻辽远的地方,他觉得北京一点都不好。实在太远、太偏僻了。

他要回去告诉同学们:北京只是个偏僻的伊克嘎查(嘎查,蒙古语,村庄的意思;伊克,是大的意思。)——大牧村而已。

《牧歌》的歌词实际上许直老师临时填写的,负责记录原词的呼日查返回后,把歌词竟然忘记了,许直老师只得根据呼日查断断续续的记忆,临时凑出了歌词。当时,谁也没想到偶然的记录竟然会成为经典。

想到这里,敖德斯尔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很好。可以骄傲地说,他们是一群曾经创造过经典的群体。他忽然想起那个汉族同学阎小平,《东蒙民歌选》油印本的蜡纸刻板就是他制作的,那是1948年在鲁艺的新迁地那拉不流村以油印的方式印制了《内蒙古民歌集》,一共收集了200余首民歌,采用蒙汉文对照形式。每人发了一个油印小册子,敖德斯尔至今还珍藏着。

194911月刚建国不久,内蒙古日报社正式出版了《蒙古民歌集》,仍然采取蒙汉文对照的方式。

当时任内蒙古日报社社长勇夫曾在序中写道:“安波同志用了很大的力量,组织与帮助搜集了许多民歌,并加以整理翻译。它出版后,对蒙汉民族在文化交流上的贡献很大,是值得我们感谢的,而这种民族间的革命友情,更是不能用一般的尺度衡量的。”

安波老师在出版感言也曾说:“许直与胡日查同志亲密合作,记录了二百余首民歌,他们整理、抄写、翻译,前后经过了三年之久,这是一件大事,他们的辛勤付出是值得表扬的。”实际上,这项工作大家都积极参与了。同学们都做了一些具体的琐碎的工作。搜集整理、编辑定稿的工作是许直和呼日查做的。

 

敖德斯尔仍然沉侵在回忆之中,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蒙古巴尔虎部落,这是一个拥有一千多年悠久历史传统的古老部落。在享誉世界考古界的《阙特勤碑》里,就有“拔野古”部落的记载,这是公元732年突厥芯伽可汗为纪念弟弟阙特勤的赫赫战功而刻制的碑石。阙是突厥人名,特勤是突厥官号。

蒙古巴尔虎部在隋唐时期称之为拔野古,在蒙元时期称为八儿浑或者八儿忽,波斯人撰写的《史集》中记载为巴儿忽惕,在清代则称为巴尔虎。巴尔虎部落最早在贝加尔湖之东的巴尔古津河一带游牧、渔猎。

蒙古人有用山川河流、游牧地命名部落名称的习惯,诞生发源于巴尔古津河的部族便以巴尔虎之名自称了。

一个古老的蒙古部落,必然会有故事。

传说巴尔虎部落的先祖一个叫巴尔虎岱巴特尔的年轻人在贝加尔湖畔的丛林中狩猎,他正在追踪一只带着他箭镞的驯鹿,沿着驯鹿的蹄印一路追逐过来,却听见哗啦哗啦的泛起波浪的清澈湖水中,传来女人的嬉笑声。

他顺着笑声走到湖边,发现湖边有七个美丽的仙女在洗澡,衣服就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他走到石头边,拿起一件美丽的红色衣裙,躲藏在丛林中悄悄观望着这几位仙女。等到她们洗完澡,各自穿上自己的衣服时,年轻的猎人才发现:她们原来是一群美丽的天鹅。最小的那位仙女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就变不回天鹅的样子,无法飞上天空。急得她痛哭起来,巴尔虎岱巴特尔连忙跑过来安慰她。

美丽的仙女发现年轻的猎人是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就停止哭泣,就跟着巴尔虎岱巴特尔到了他的家中,成了猎人的妻子。他们相亲相爱,一共生养了十一个孩子,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了家。他们的后裔繁衍生息,成为巴尔虎最初的十一个姓氏。

勇敢的巴尔虎部落有着悠久的反抗强暴的优良传统,曾经参与反抗突厥人的残暴统治;巴尔虎人因长期遭受突厥人的统治,与突厥、薛延陀、回鹘等突厥语族的影响较大,曾经是丁零、高车、铁勒的一部分,因此与其他蒙古人相比,其突厥化的程度更深一些。成吉思汗称雄漠北,统一蒙古草原之后,他们才恢复了蒙古部落的身份。

 

“到站了,到站了……”在身边乘客善意的提醒下,敖德斯尔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乘客们开始收拾行李了,敖德斯尔不着急,他仍然四平八稳的坐着,有什么可以着急的呢?许直老师一定在站外等着他呢,有什么好着急的?

列车缓缓开进北京站,稳稳地停下来,敖德斯尔才站起来,背起背包,他一出车厢愣住了,许直老师和呼日查就在站台上接车了。“敖德斯尔,北京是个大牧村。大的会让你摸不着东南西北,人多的比咱们在那拉不流嘎查村羊栏里的羊粪粒还多。

敖德斯尔觉得呼日查还是那么喜欢多言多语,他拍拍头,拉了拉衣服,整理好自己后,才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哈达,敬献给自己的许直老师。在敖德斯尔看来,给自己的恩师敬献哈达才是第一位的。

许直兴奋的上前抱住了敖德斯尔,他和呼日查也紧紧了抱住了。

“敖德斯尔,你还记得咱们那拉不流嘎查村的事情么?

敖德斯尔白了呼日查一眼,这能忘得了吗?昔日的情景在他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安波院长来了,知道吗?是安波院长”呼日查兴奋地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敖德斯尔、其木德道尔基、叶贺、奇哈拉格等人。敖德斯尔只是想笑,却没有出声。

“你呀,这都是昨天的消息了,你还以为是新闻?这次采风活动有安波院长亲自带队,许直老师做他的助手,还有谁参加,你们知道吗?”叶贺抢过话头插了一句。

老成持重的敖德斯尔这才说道:“对,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谁能幸运地参加这次呢?名单还没有宣布,大家心里都没有底,能跟着大名鼎鼎的音乐家安波老师,那是每一个人都期盼的事情。”

“是呀,安波老师从1935年入党的老党员,他是19382月进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学习的,毕业后留校从事民族音乐研究工作。仅1938年,一人就搜集民歌20 0余首。抗日战争时期,他多次到民间采集音乐,并填以新词,编成《怎么办》《夜摸营》等歌曲,延安秧歌运动中以陕北民歌《打黄羊》的曲调填词创作的《拥军花鼓》(又名《拥护八路军》)和秧歌剧《兄妹开荒》……

“秧歌剧《兄妹开荒》的编剧还有王大化、路由先生。”敖德斯尔又插了一句。

呼日查见敖德斯尔似乎故意找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叶贺见两人好像杠上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实际上,呼日查没有找茬,他心里有些着急,怕这次活动着急参加不了,心里只是着急却没法排解。叶贺明白过来,所以他只是笑。

“安波老师是非常热爱蒙古族民歌的,你们咋忘记啦?他经常来咱们宿舍,听我们唱蒙古民歌,那一天从早晨听到晚上,整整一天呀。”奇哈拉想起来了,他说起了上个月的事情。

“奇哈拉不知道,安波老师从你们这里出来,还到了我们那里。又从晚上听到第二天早晨?”叶贺说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秘密。“他还说:太好了,太妙了!蒙古民族不但是一个英雄的民族,也是个富有音乐天才的民族!”

“对的。安波老师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听了很激动呀!”敖德斯尔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矜持,激动地肯定了叶贺的话。

“啊?许直老师好!”大家见许直老师来了,身后跟着汉族同学阎小平,纷纷站起来给许直老师打招呼。

“同学们好,咱们鲁艺蒙古民歌抢救小组成立了。这次由安波老师亲自带队,我做他的助手,队员有呼日查、敖德斯尔、其木德道尔基、叶贺、奇哈拉等同学。呼日查负责蒙译汉的翻译工作。其他同学具体负责写作安波老师和我搜集整理工作。阎小平同学负责刻制蜡板和油印工作。给大家留了一周的准备时间。”

 

“安波老师,咱们先去乌赫尔图辉腾……”敖德斯尔策马挤到安波老师身边,恳切而忐忑的对安波院长说着,他知道民歌小组原定的目的地是白音希里。

“好,敖德斯尔一定有特别充足的理由。”安波院长微笑地看了看敖德斯尔,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同学们,咱们先去乌赫尔图辉腾……

敖德斯尔见安波院长很尊重他的意见,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满足与自豪,悄悄退到一边。同学们却热烈的说起来。叶贺兴奋地安波老师说:

“在乌赫尔图辉腾,有一位善良的老阿妈。她心里藏的故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敖德斯尔说的一定是巴达玛额吉。”呼日查听说先要去乌赫尔图辉腾,心里当然也很高兴。只是,他们要多走三十里地了。

“马儿多走三十里,呼日查你的两条腿迈动一步了吗?”奇哈拉连忙接过话茬。

“呼日查,你的腿迈过一步吗?”叶贺挤上前。

“学舌鸟……”呼日查不高兴地冲叶贺喊了一句。

“其木德道尔基,看我像学舌鸟吗?”憨厚的其木德道尔基听了只是笑,却不接话茬。

奇哈拉忽然哼起了《四座山》,大家马上安静下来,这是一首经典的呼麦,叶贺也随之哼唱起来,紧接着是其木德道尔基等人。

走上去乌赫尔图辉腾的路,大家才知道。这哪里是三十多里,五十多里都不止呀。骑一程,停下来问问,牧人总会说:“快了,前面就是……

从中午骑到晚上,仍然听到那句熟悉的话:“快了,前面就是……

天完全黑透了,月亮已经挂在天空。没有牧归的牧羊人可询问了,却传来几匹马儿的奔跑声,“请问你们是安波老师的采访团吗?我们是苏木(苏木,蒙古语:乡或者公社的意思)派来迎接你们的……

他们随着苏木来的工作人员,又骑着马走几十里地,幽蓝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天色渐渐亮起来,他们一行人终于望见几座毡包。

“你们看,巴达玛额吉等候了咱们一个晚上……

大家仔细打量,终于看见昏暗的夜色里,有一位老人静静地站在毡包前。看得见在毡包后堆放着一堆干牛粪,毡包有两根绑着皮绳的拴马桩和一架勒勒车,毡包前还竖着一根高高的木杆,木杆上栓着一个冲了气的狐狸皮,木杆伸手高的地方悬挂着一盏明亮的汽灯。

大家知道这一定是苏木的干部们为了迎接安波院长而特意悬挂的。

 

离毡包约一箭之地,安波老师让同学们都下马,牵着马慢慢朝毡包走,这是对主人的尊重,安波老师是熟悉蒙古族风俗习惯的。

可安波老师从马背上下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连续一天一夜的骑程,让他的双腿已经僵硬,迈不开脚步了。

呼日查见此,连忙殷勤地接过安波老师手中马缰,敖德斯尔则上前将安波老师扶起来,并白了一眼发愣的叶贺,奇哈拉反应过来了,立即上前将许直老师手中的马缰接过去。敖德斯尔知道许直老师不会在栓马桩上绑蒙古结。

安波院长在苏木领导的陪同下,由敖德斯尔搀扶着缓缓走到巴达玛老人面前,他伸出右手按在胸前,给老人郑重地致礼问候。随之将一条洁白的哈达献上,“额吉,祝愿您身体康健,吉祥如意!”

“托佛爷的福,自来远方的客人,您好!您们给我的毡房带来吉祥和幸运。快请尊贵的客人走进毡房,喝碗滚烫的奶茶。”

众人轻轻走进毡包,围坐在洁白的毡毯上。一名苏木来的干部,主动上前拿过铜壶,协助老额吉给大家倒奶茶。

“额吉,您坐下。让我们自己来……”安波院长热忱而真诚的对老人说。

“尊贵的客人,听说您们为了那些歌,专程来的?”

“是的,呼日查。你唱一首《诺恩吉雅》……”许直老师示意呼日查,为了给这次采风制造一些气氛。

“额吉,我们为了您的《乌赫尔图辉腾》而来……

“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乌赫尔图辉腾》?”

“是的,额吉。就为了《乌赫尔图辉腾》!”

“哦……巴达玛老人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站起来,走到一只雕花的木箱子近前,从箱子里面摸出一个红色的布包,递给了安波院长。


 

大家随着安波老师的手,缓缓将布包打开。原来是一枚的戒指和一对耳环。安波老师抬起头,默默地望着巴达玛老人。

只见坐下来的巴达玛额吉,端起奶茶,抿了一口,放在面前,闭着眼睛,一股苍凉、哀伤的旋律从口中缓缓流出……

安波老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记录起来。

近前常见的乌赫尔山和辉腾湖在哪?

我活蹦欢跳的小妹惨遭不幸。

戈格查勒陶勒盖前,火焰渐渐下沉

美丽可爱的小妹,沉潜在我心中。

听到如此动情、悠扬、悲怆的旋律,把安波院长和许直老师听得泪流满面。

 

“我的阿爸叫额尔德尼朝克图,他是阿拉坦额莫勒草原上远近闻名的长调歌手,马头琴也拉的非常好,旗长和牧主等有钱人家举行蒙古说唱或演唱活动,都要请他前往助兴演唱。有一次这里的一位有钱的牧主家举行吉祥庆典,邀请了我的阿爸前去演唱。他动听的歌喉和威武俊朗的形象,迷住了牧主的女儿道力格尔姑娘。老牧主就一个女儿,视道力格尔为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虽然很不甘心情愿,却不愿违背女儿的心事,就请我的父亲额尔德尼朝克图给他家做帮工,说好一年工钱是三十只羊……”

额尔德尼朝克图给道力格尔家放牧的时候,道力格尔就骑着马儿跑去和他相会。两个年轻人就像初生的小羊羔,顶着凛冽的寒风,颤栗着靠在了一起。这样,年轻的牧人额尔德尼朝克图和美丽的牧羊姑娘道力格尔相爱了。

 

万能的长生天也没有没想到:一个有钱有势的台吉家的少主人,也看中了美丽勤劳的道力格尔姑娘。少主人为了得到美丽的道力格尔,就想出一条毒计,把她的恋人征召入伍当了兵。额尔德尼朝克图必须远离自己的草原牧场去从军。

那个时候,从军远行,谁能知道要去多少年?额尔德尼朝克图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额尔德尼朝克图与道力格尔难舍难分,临走时,他给道力格尔姑娘留下了这枚戒指和这对耳环,他是想把这些礼物作为爱的信物留给对方,希望道力格尔姑娘能等候他回来。

道力格尔把心爱的额尔德尼朝克图送到乌赫尔图辉腾草原的边缘,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的牧场。她充满深情地对额尔德尼朝克图说:“朝克图,三年、五年我等你;十年、八年我等你;二十年、三十年,道力格尔还等着你……


 

 

从军后的额尔德尼朝克图日日思夜想着他美丽的道力格尔,没想到从军三年就祈盼到回家的日子,他骑着马就踏上回家的路。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当他终于看到阿拉坦额莫勒草原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怎么有大火掠过草原的痕迹?空旷的草原,怎么看不到游牧者的踪迹?牧场到处是过火后焦黑的惨像,额尔德尼朝克图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越往草原深处走,景况越惨烈。空气中漂浮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没有燃尽的牧草还冒着残余的青烟。

他越看越揪心,终于看到道力格尔家熟悉的草场,却看不到那些散落的毡包。也看不到四处悠闲啃食牧草的畜群。额尔德尼朝克图的头皮发紧,他下了马。凭着记忆,搜寻着道力格尔家扎营安置毡包的位置。

他看见了那两根熟悉的拴马桩,竖立在空地上,被烧得漆黑。还有几片烧焦的毡包残片散落在灰烬里。忽然,他看见那只熟悉的雕花的木箱子,已经被烧得只能看见箱子底。散落的哈那和支撑的木杆下面,灰烬里似乎有一个隆起的人形物。他小心翼翼的轻轻扒拉着旁边的火灰,是一具面向地面的烧焦的尸体。他轻轻翻开死尸,看到了压在身子底下的戒指和耳环,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马儿在用温暖湿润的嘴唇,蹭着额尔德尼朝克图的脸和脖子,他清醒过来,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失神的从马背上取下心爱的马头琴,一股悲怆、凄凉的长调歌声从他的喉咙里流出来,飘得很远。

那一夜,天空是宁静的;大地是宁静的,草原也是宁静的。

额尔德尼朝克图忍着巨大的悲痛,将道力格尔的遗体用自己的衣袍裹起来,横在马背上,牵着马儿沿着一个小山坡走着。依照巴尔虎蒙古部落的习俗,遗体在哪里落下了,就在哪里安葬。

他整整走了一天,道力格尔的遗体都没有掉落。他终于忍不住跌倒在草地上,嚎啕痛哭起来,额尔德尼朝克图知道这是道力格尔舍不得离开他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额尔德尼朝克图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道力格尔的遗体竟然轻轻还从马背上滑下来。他明白了,这是道力格尔在告诉自己:她就在这里升天转世了。

额尔德尼朝克图将道力格尔安葬在这里,然后在离安葬道力格尔不远的地方安置了自己的毡包,额尔德尼朝克图要一生一世陪伴着他的道力格尔,不能把她一个人孤单的留在这荒无人迹的草原。

 

额尔德尼朝克图的坚守感动了离开阿拉坦额莫勒牧场的游牧者,终于有人踏着这哀伤的歌声,策马赶回来。阿拉坦额莫勒草原的牧人,知道是额尔德尼朝克图回来了,他们都知道道力格尔罹难的凶信。因为,他们也是这场大火的劫后余生者。几乎,每一户牧民家里,都有罹难者。


 

在思念亲人的时候,他们就吟唱额尔德尼朝克图唱出来的这首充满悲戚的长调歌曲——《乌赫尔图辉腾》。

下榻于霍热戈尔吉北,

马儿东奔西窜不定;

盛在碗里的饭多么香甜,

引不起我的食欲。

《乌赫尔图辉腾》感动了背井离乡出走的乡亲,他们又纷纷返回了自己的草原。阿拉坦额莫勒牧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有一户游牧者将自己的毡包也扎在额尔德尼朝克图的牧场边缘,一直不远不近的默默地随着额尔德尼朝克图伴牧。

 

一天旁晚,牧归的额尔德尼朝克图坐在自己的毡包前,拉起了马头琴,唱着思念道力格尔的《乌赫尔图辉腾》,伴牧的一位老阿爸来到了他的毡包前。手里提着一条正在编织的牛皮马缰。静静地坐在额尔德尼朝克图的面前,倾听着他的琴声。

没多久,一位牧羊姑娘骑着马儿赶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壶热乎乎的奶茶。

“阿哈(蒙古语:哥哥的意思),我是乌日音托亚,和道力格尔姐姐一起长大的。”

额尔德尼朝克图红着眼睛望着乌日音托亚,“额尔德尼朝克图,我的孩子——咱们的畜群合在一起吧!你的阿爸和大伯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

“您就是岱钦大叔?巴尔虎蒙古部落抗击红毛罗刹的老英雄?”

“当年,我和你的阿爸一起和红毛罗刹厮杀过……

额尔德尼朝克图放下手中的木碗,连忙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帽,郑重地朝老阿爸施礼致意。

“岱钦叔叔,看见了您,那就如同看到了我的老阿爸……

乌日音托亚拉了拉额尔德尼朝克图的衣袍,“阿哈,你站着太高了。还是坐下来吧?给你添热奶茶,我够不着……


 


“我的孩子,男人的屁股是长在马背上的,明日在马群里给你挑选几匹能在草原驰骋的马儿……”岱钦老阿爸一语双关,额尔德尼朝克图听得懂,乌日音托亚也听得懂。

 

巴达玛老额吉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乌日音托亚就是我的妈妈,岱钦老人正是我的外公……”

安波老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个多么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一首多么忧伤动听的蒙古民歌呀……呼日查,我不懂蒙古语,你一定要完整地将歌词记录下来。”

在安波老师的带领下,他们又走访了许多户牧民,采集到五十多首东蒙民歌。

返回鲁艺后,安波老师忙着处理学院琐碎的行政事物,一时没顾上及时整理这些采集回来的民歌。等他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连忙让许直老师去找呼日查。

呼日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采访记录的笔记本,他不知道将这个珍贵的本子遗失到哪里了?

“呼日查,我还记得《乌赫尔图辉腾》的旋律,哼给你听也许能想起来……”敖德斯尔轻轻对急得满头大汗的呼日查说。

可呼日查越急越想不出来,许直老师冷静地想了想,“坐下来,呼日查坐下来,稳一稳情绪……

呼日查抓住头发揪了揪,敖德斯尔急忙把一个本子塞到呼日查的手里,他知道呼日查要做什么?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白云的下面/跑着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银/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白云的下面/跑着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银/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多么爱煞人呦/多么的爱煞人呦。

许直老师抓起本子唱起来,“一首哀伤的民歌,这么填词后彻底改变了它的风格……它更具有传唱意义。它该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永远的牧歌》吧?”有人喊了一句。

“这件事情很大,也很严肃。我们将此事情汇报给安波院长,还是由他定夺……

呼日查在敖德斯尔的陪同下,灰头灰脑地跟在许直老师的后面。

安波院长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往办公室走,许直老师带着他们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进了办公室,许直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直接将记录本递给了安波院长。

他首先翻到《乌赫尔图辉腾》的旋律,“哎,怎么回事?歌词不对呀?”

“安老师,我找不见那个记录本了。只好给《乌赫尔图辉腾》填了新词……

“院长,同学们还给这首重新填词的歌起了名字,叫《永远的牧歌》。”

“把永远去掉,就叫《牧歌》吧!这也许让《乌赫尔图辉腾》又获得了新生。民歌不但要传承,也要在继承中发展。”

呼日查终于放下了悬着心的,一直憋了口气的敖德斯尔,也舒展了眉头。

 

“哎,敖德斯尔。你咋魂不守舍,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呼日查见敖德斯尔不在状态,觉得有些奇怪。

敖德斯尔白了呼日查一眼,心想多少年了,他咋还是这么不会说话?没好气的顶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许直老师是个耐心而细致的人,他虽然比敖德斯尔、呼日查大不了几岁,对他俩而言,可有师长自尊。许直知道敖德斯尔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他和呼日查都是安波老师一直极为器重的学生,敖德斯尔和安波院长的感情极深,便一直隐瞒着安波老师的病情。

“许直老师,安老师在哪家医院?”敖德斯尔见许直和呼日查一直没有说安波老师的病情,也没有说到底在那个医院住院。终于憋不住了,直冲冲的问许直,许直知道敖德斯尔已经抱怨了,明显地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

“在北京301医院……

敖德斯尔心里咯噔一下,301医院,这与协和医院一样,是北京最好的医院。他一听就不再问了,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他一生最尊敬的老师:敖德斯尔心里判断,安波院长的病情可能比他预料还要重。

他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在许直老师的带领下,敖德斯尔终于在特护病房看到了自己尊敬的安波院长,只见他身上插着几根管子,鼻孔了插着氧气管。“院长,我是敖德斯尔……

老院长安波一见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学生,眼睛一亮,想挣扎着直起身子。许直看见,连忙将安波院长扶起来,护士看到病房一下多出几个人,马上进来说:“病人需要休息,探访最多半小时。”

“敖德斯尔,来……坐到我的身边。”他伸出手,敖德斯尔连忙上前,握住安波院长冰凉而干涩的手掌,“看到你和呼日查,就想起来了《牧歌》……没有你们的努力,咱们就不会发现《牧歌》呀!

“老师,《牧歌》因您而辉煌……”敖德斯尔激动地说着。

“院长,人们会因《牧歌》的传唱,永远记住她的发现者、挖掘者,还有《牧歌》的传唱者……

安波院长脸上浮起了笑容,“《牧歌》源于伟大的富有音乐天才的蒙古民族,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很多年了。在《牧歌》的音乐元素中为何隐藏着一种深深的凄美与哀伤东西,这一定有它深刻的历史渊源。”

“我的尊敬的老师……您的感觉非常准确,这与巴尔虎蒙古部落悲怆的历史有很深的关系,我们巴尔虎人作为丁零的一部分时,曾经受到匈奴人欺压;作为高车的一分部时,又受到鲜卑人的奴役;突厥人崛起草原时,拔野古遭受突厥人的民族压迫……可我们是蒙古部族的一员,到了伟大的成吉思汗时代,巴尔虎人才终于摆脱了近千年的民族压迫。虽然,巴尔虎人在历史上不断受到强大异族部落的入侵,可巴尔虎人却从没有离开自己游牧的家园。女真人入主中原,建立了大清王朝,在争夺西伯利亚以东草原中败落,图瓦人、布里亚特人、巴尔虎人与入侵者沙俄匪帮展开了殊死的抗击,惨败的巴尔虎人不肯臣服卑贱的红毛罗刹,就退入东蒙与呼伦贝尔一带……

“呼日查,许直,敖德斯尔帮助我们破解了《牧歌》的音乐元素中为何隐藏着凄美与哀伤的基因密码。”

敖德斯尔听到安波院长的鼓励和表扬,有点不好意思了。让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患病中的老院长。

“敖德斯尔,还记得你拦着我的马头,让大家去乌赫尔图辉腾吗?”敖德斯尔、呼日查和许直都笑起来,谁会忘记呢?

“没有你当初的建议,也许《牧歌》就永远沉寂在民间的汪洋大海里了……因此,我们都是一群幸运的音乐人。

“前几天,沈雁冰(矛盾)同志来医院探望老师,还特意对我提到了你。他看了你的《枣骝马的故事》的汉语版,还看了你的短篇小说《草原之子》《遥远的戈壁》……沈雁冰同志正在为你的小说集《遥远的戈壁》撰写评论。听说这是将近一万字的评论呀!你的《枣骝马的故事》是我国当代第一篇用蒙古文创作的小说。”许直老师插了一句。

“敖德斯尔,你是第一位用蒙汉双语进行创作的蒙古族作家,你的文学成就已引起国内文化界的高度关注。你是蒙古族地区新文学运动的开创者之一,你不但是我的骄傲,也是蒙古族人民的骄傲!”

“老师,您过奖了。您的鼓励,鞭策我继续进步……

“矛盾同志也说过:阿·敖德斯尔如此年轻就取得这样的成就,超出了上一辈在同样年纪所取得的。这是我们祖国,也是蒙古族弟兄们值得骄傲的……”许直老师刚开口,医护人员走了进来。

“超过半小时了,你们的探视该结束了!”在医护人员严厉的干涉下,许直、呼日查和敖德斯尔不得不离开病房。

走出病房,呼日查说:“敖德斯尔,我也想离开北京回到草原。蒙古人的根在草原,离开了草原,如离群的孤雁……

“呼日查,你说得对。一个蒙古族作家,一但离开草原,那就如折断了翅膀的雄鹰!”

“是的,在你、其木德道尔基和我三个从事写作的同学当中,我已经深陷俗务之中,还怎么写作?

“好,呼日查。我们在呼和浩特等你……

敖德斯尔在医院陪伴了三天,他的心情很沉重,第四天,他对许直说:“许老师,请呼日查送我去车站……

许直当然能体会到他看到自己的恩师已经病入膏肓,难以接受安波院长在病床上残忍的等待着告别尘世的那一刻!敖德斯尔是一位有尊严的蒙古汉子,他觉得自己不能在北京这个大嘎查村失态,更不能在公众面前失控而泪流满面……敖德斯尔固执地要求呼日查送自己去火车站,许直知道他的执拗,就同意让呼日查去送他。

呼日查和敖德斯尔拿到车票,刚走到检票口,却见许直提着一包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档案袋。

“敖德斯尔,这是安院长留给你的……

敖德斯尔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档案袋,他没有当众打开,默默地把纸袋子装进自己的挎包,另一个包由许直提着。

他从北京乘火车先到赤峰,然后又转乘巴林旗的长途汽车,回到乌力吉木伦河岸乌森鲁牧场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乌森鲁草原是敖德斯尔的家乡,他又闻到了熟悉地味道,正值六月的草原,到处是鲜花盛开的美景,这是草原最美的季节。敖德斯尔却阴沉着脸,沉默而寡言。

年迈的阿爸阿妈,见带着一脸忧郁的儿子突然回来,不声不响,蒙古男人永远会把心事藏在心里,阿爸阿妈没有追问,只是把热腾腾的奶茶递给他。

一连十几天,敖德斯尔一直坐在毡包前面,面色凝重地望着南面,阿爸阿妈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回家。

是的,安波老师的病情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敖德斯尔的胸口,让他怎么高兴的起来,让他怎么能四处走动?敖德斯尔心里的文学种子是安波老师帮助帮他种下的,心中那一团革命的篝火般燃烧的火焰也是安波老师点燃的。如今,他的恩师年纪轻轻却病入膏肓,作为安波老师器重得意弟子,他的心情能不沉重么?

敖德斯尔拿出了安波老师送给他的收音机,是装电池的收音机。他想把这台收音机留给阿爸阿妈,想到在旗里文化局工作的老同学叶贺,叶贺的全名是叶贺吉如木。叶贺还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敖德斯尔决定去旗里找叶贺,弄两节大号电池。

叶贺是第一个演唱《乌赫尔图辉腾》的歌者,多少年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呢?

“叶贺……”当敖德斯尔出现在旗广播站时,叶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别惊奇,给我找两节大号电池。”

“这点小事,也要亲自跑一趟?捎个花儿,我去乌森鲁呀!”

“叶贺,我去北京看望安波老师了……他专门提起了你,说叶贺是《牧歌》演唱的第一人,人们只要听到《牧歌》就会想起叶贺……可如今安波老师患病了,情况很不好!

叶贺一听马上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从一个纸箱子里取出两节大号电池,用报纸包起来,不声不响地塞进敖德斯尔的背包里。

 

从旗里回到乌森鲁牧场已经是晚上了。

深夜,黑虎不停息的吼叫着,敖德斯尔知道这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蒙古习俗认为:狗整夜撕咬嚎叫,不是吉兆。一定会有不吉祥的事情发生,敖德斯尔的感觉很不好,早晨起来,他一个人坐在毡包前的勒勒车上,一会又站起来给朝大路上张望。

整个早晨都是这么魂不守舍,骑上伴随他长大的枣骝马。枣骝马把他带到乌力吉木伦河的左岸,远处有早起的放牧者朝他这里张望。敖德斯尔手搭凉棚,寻找着山坡上那座敖包。他觉得离大路不远的敖包有点孤零零的。

他策马过去,远远地下了马。从草地里捡几块石头,垒在敖包上。

太阳已经偏西,敖德斯尔却连早饭都没有吃。他的肚皮咕咕响,这才想起来该吃些东西了。打了个口哨,枣骝马蹭蹭跑到面前。

阿妈见儿子回来了,赶紧把手扒肉端在矮桌上,又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里面还加了炒米,敖德斯尔扭开收音机,一位男性广播员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新华社十八日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音乐学院院长兼党委书记、卓越地人民音乐家安波同志因患重病治疗无效,六月十八日下午14时0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四十九岁。

安波同志系山东省牟平县人,于一九三五年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从事革命工作,历任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教务处教务科长、冀察热辽军区文工团总团长、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迅艺术学院院长、东北人民艺术剧院院长、中国音乐家协会辽宁分会主席、中共辽宁省委文化部长、中共辽宁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一九六四年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安波同志在工作和创作实践中,一贯遵循毛主席的文艺思想和党的文艺路线。他的作品如秧歌剧《兄妹开荒》、歌剧《草原烽火》、电影《春风吹到诺敏河》、长诗《雷锋颂》及革命歌曲多首,在群众中有广泛的影响,在整理民间音乐遗产及音乐理论著述方面也有许多贡献。安波同志工作作风认真负责,能深入实际,联系群众,团结干部,个人生活也很艰苦朴素。他的思想和行动,表现了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

安波同志在住院期间,首都文化界知名人士周扬、夏衍、冰心、丁玲、林默涵、刘白羽、吕骥、贺绿汀、周巍峙、马可、矛盾、老舍以及他的学生等都到医院探望。

文化部部长陆定一同志也曾专程去医院探望……

敖德斯尔一听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骨头肉滑落在桌子上。他伸手关掉收音机,强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极力控制着让它不要流淌出来。老阿爸默不作声,坐在儿子身旁。

“阿爸,我北京的恩师走了……”说罢,站起来走出毡包外。

他牵过枣骝马,纵身跃上马背,迎着扑面而来的风,一个人骑着马,向北缓缓而去。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轻轻从眼眶里滑出来。他仰起头,任由眼泪往下淌……

敖德斯尔策马到山坡的矮树丛中,捡拾了一些枯死的干树枝,在离敖包不远的地方下了马,松开马缰,让马儿随意啃食鲜嫩的青草尖。他缓缓走到敖包前的不远处,点起一堆篝火。把随身携带的马奶酒和红食(肉),抛向燃烧的火堆中,跪下朝南方磕了三个头。直起慢慢腰身,把一块羊脂玉从腰间解下来,双手握在手心,抵在额头,默默吟诵着经文,然后将手中的美玉郑重地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玉祭是蒙古族祭祀的最高礼仪,他用玉祭来祭奠自己的恩师。

举行完祭祀仪式,敖德斯尔默默地坐在火堆旁,低着头想心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敖德斯尔觉得天色暗淡下来,抬起头,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他站起来,默默注视着天空的晚霞,整理了一下衣服,枣骝马已经走在他的面前。他转过身来,却猛然发现路边三个牵着马的熟悉身影,正朝他走来:“叶贺……

叶贺、其木德道尔基和奇哈拉格缓缓地、默默地朝着敖包方向走来,敖德斯尔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他们走来……

 

2018131日于长安

 

 

 

 

 

 

 

附录:当年随音乐家安波,参与挖掘、整理《牧歌》的几位蒙古族学生:

•敖德斯尔19242012

•敖德斯尔,蒙古族。内蒙古巴林右旗乌力吉木伦河岸乌森鲁人。现代蒙古族小说家,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内蒙古文联副主席、作协内蒙古分会主席。中国作协第三、四届理事,中国作协内蒙古自治区分会理事、常务副主席、主席、名誉主席。

1946年,参加革命工作。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到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迅文学艺术学院学习。曾任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巴林左旗支会干事,昭乌达盟蒙汉联军骑兵团政治处主任。师宣传队长、文化科长、内蒙古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团长。

1951年,任内蒙古军区文工团团长。同年写作独幕话剧《草原民兵》。

1956年,毕业于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19571965年,任作协内蒙古分会副主席、《草原》、《花的原野》主编。写作了描写社会主义建设中草原风光的短篇小说《欢乐的除夕》和其他一些中、短篇小说,辑为中、短篇小说集《遥远的戈壁》。

1992年,获国务院颁发的特殊贡献者津贴。

胡尔查

胡尔查,蒙古族,笔名:霍尔钦夫,1930年出生,内蒙古昭乌达盟人(今赤峰市)。中共党员。

1948年毕业于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艺学院文学系。

1955年又毕业于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

历任内蒙古东部区文工团编译科科长,内蒙古东部区文联委员、文协负责人,内蒙古文联民间文学研究组组长,内蒙古师范学院中文系蒙语专业教师,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内蒙古分会常务副主席秘书长,中国曲艺家协会内蒙古分会负责人,内蒙古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译审。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其木德·道尔吉(19241980)

其木德·道尔吉,蒙古族,内蒙古昭盟巴林右旗人,中共党员。大学毕业。1946年参加八路军,历任乌盟阿鲁旗文化馆干部,内蒙古东部区文联创作员,《内蒙古文艺》、《花的原野》编辑,乌盟文化局文联干部。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协内蒙古分会常务理事,乌盟政协委员。1945年开始发表作品。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西拉木沦河浪涛》(上集)、《英雄格斯尔可汗》,诗集《巴林狗》,儿童文学《戴小铃铛的狗》,民间文学《木头姑娘》,汉译蒙《百鸟衣》、《勇敢的骑兵》等。

奇哈拉格

奇哈拉格,蒙古族,192510月出生于内蒙古巴林右旗,19431月参加工作,1948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从事教学和军区文艺工作,先后任内蒙古军区炮兵团教导员、副主任,步兵团政治部主任,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等职务。

叶贺

叶贺,全名叶贺吉如木,冀察热辽鲁艺里的学员,《牧歌》的首唱者,巴林右旗文代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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