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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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读到一些写遐园的文章，均提到了一幅对联：“和风飞清响，时鸟多好音。”然而，对其出处，却叙述不一。有的说是于佑任撰写；有的说是陆机诗句，于佑任摘录。到底哪一种说法更为准确，为什么会有这两种说法，本文试图做一下探讨。
遐园位于济南大明湖南岸，是老山东省图书馆的所在，成于1909年秋，为时任山东提学使的罗正钧先生意启民智而主持修建。其风格仿宁波著名藏书楼《天一阁》，名取《诗·小雅·白驹》中“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的“遐”字之雅意。因园内造假山，置亭台，绕溪水，花木扶疏，游廊迂回，又藏书量大，融大明湖风光于一体，甚是幽静清雅，故始创初期便传盛名，有“历下风物，以此为胜”之赞誉。一时间，文人墨客、达官显贵纷至沓来，题词留墨者众多。时有国民党元老于佑任老先生参观遐园，感慨万分，挥毫书写了这副“和风飞清响，时鸟多好音”的对联。由是，此联被制成木刻曾悬挂在遐园东门的两侧作为门首楹联，故而，世人多有知其为于佑任老先生所书而鲜有知其为他人所作者也。其实，这两句诗摘自西晋文学家、书法家陆机《悲哉行》中“和风飞清响，鲜云垂薄阴。蕙草饶淑气，时鸟多好音”的诗句，而非于佑任老先生所创作。于佑任老先生只是摘其句书之继而光扬之而已。
陆机何许人也？陆机（261－303），字士衡，吴郡人士，因曾官至平原内史，又称陆平原，为我国西晋时期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其祖父乃三国时期孙吴之丞相陆逊（猇亭之战主帅），父乃孙吴之领兵大司马陆抗。父死，机方十四，便分领父兵与强敌抗衡。声名鹊起，名震京华。太康末年(289)，与弟陆云一道入京都洛阳，从此进身西晋仕途。机尚儒，性傲，不与人和为人所妒、所恶，“八王之乱”时被成都王司马颖所杀，二子亦同时被害。陆机是我国骈文这一文体的奠基者，被誉为“太康之英”，一生著述颇丰，凡洋洋洒洒300余篇，其文“犹如玄圃的积玉。”其辞“英锐飘逸而出。”其《文赋》承继道教虚静之理论，开我国用骈文文体阐述作文理论至要之先河，并与宗炳之《画山水序》、刘勰之《文心雕龙》一起至今仍对我国文学艺术创作、美学研究及鉴赏理论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陆机还是一位杰出的书法家。现存《平复帖》是其书法真迹。
余以为：世人之所以对此诗句之出处不明或存有疑惑，皆因于佑任老先生所书对联的落款采用“穷款”所致。
我国书法作品讲究落款。既有双款、单款之分，又有长款、短款、穷款之别。长款、短款均含书者名谁、正文出处等信息，世人观之能一目了然而无有疑惑者。穷款则不然，仅含书者名谁而无正文出处等信息，故极易让不明就里者产生书法者就是正文作者的错误认识。余以为，一幅书法作品是否采用穷款当以所书写正文被世人所熟悉的程度而定，十分熟悉的可以用穷款，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等。否则，不宜用穷款，以免他人误生歧义。
诗句“和风飞清响，时鸟多好音”是西晋时期陆机《悲哉行》中的诗句。《悲哉行》为魏明帝曹叡所创，属乐府诗，为五言古诗，多写客居它乡之人感时思乡之情。诗文华美绚丽，情感浓郁。魏晋、南北朝时期较为多见。而进入唐宋以后，格律诗、长短句瑰丽华彩，它便被淹没在唐诗宋词的海洋里了。时至今日，世人熟悉唐诗宋词者多，而熟悉魏晋五言诗者少。
观此幅对联便是在书写人们不太熟悉的诗文时使用了穷款，从而导致世人误以为此诗句为于佑任老先生所独有而无有他人者。
其实，时之文人墨客、大儒厥才并非不明就里，窃以为之所以默言者，盖因彼时于佑任老先生位高权重，鲜有人敢言耳，此乃世道人心所使然也。当然，使用穷款，不注陆机信息也并非于老先生故意为之而沽名钓誉尔，窃以为当属老先生以己熟知而度他人亦熟知也。况古往今来，似此者甚多，提笔忘字者也大有人在，本不足为怪。然，历来文人墨客何止万千，能留一、半句诗于世而为世人所熟知者又能有几人？故，陆机诗句流传下来实非易事，万不可因落款之事而致贤名失闻矣，故特写此文正之。
末了，余忽然想起苏轼有言：“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末取。”物利，如此。名利，亦如此。
——完——
附：陆机《悲哉行》
游客芳春林。春芳伤客心。
和风飞清响。鲜云垂薄阴。
蕙草饶淑气。时鸟多好音。
翩翩鸣鸠羽。喈喈仓庚吟。
幽兰盈通谷。长秀被高岑。
女萝亦有托。蔓葛亦有寻。
伤哉客游士。忧思一何深。
目感随气草。耳悲咏时禽。
寤寐多远念。缅然若飞沈。
愿托归风响。寄言遗所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