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

秋   千

梦  萌

    秋千的秋字，古字为鞦，原是车的部件。据《玉篇》载，汉武帝曾在后庭结绳为鞦，戏之，名曰千秋，表祝福长寿之意。后人叫转了，始作秋千。这就给人一个印象，秋千一定和秋天有联系。但我们村的秋千，与秋天并不沾边，倒和春天结下了不解之缘。

春天一到，杨柳发芽了，菜花开花了，麦苗返青了。此刻，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袖筒里便筒满春风，不约而同地在街心聚首。他们噙着旱烟袋，吐出缕缕青烟，转来转去，指指划划，神态虔诚得仿佛要给春风寻窝儿呢，要给春阳寻架儿呢，要给春天寻帘儿呢。过了几袋烟功夫，大概地方选定了，意见一致了，遂用手一指，说：“今年的秋千就搭在这儿。”语气自信得像一声清脆的春雷。于是一阵春风拂过，村子里到处都春意盎然，笑语喧哗。连续几天，人们说的是秋千，盼的是秋千，干的也是秋千。更令人不解的是，一夜之间，怎会弄来这么多器材物料，怎会吸引来这么多义务劳动的人？

我村的秋千，不像现在城市公园的那般低矮，也不像幼儿院的那般小巧。用当时的话说，那是绝对“戮破天”的了呢！两个底座各竖起一个大碌碡，都是精心挑选的，质地坚硬，光泽上好。碌碡顶面各立一根很粗的柱子，高有数丈，直插云端。横梁是笨槐木，也很粗，在地面与柱子卯牢绑紧，再以大绳拉拽升空。两根柱子与大梁衔接处，各绑两条鸡蛋粗的麻绳，四角张开，形成“拉牛”，把立柱和大梁死死拉紧，稳如泰山。梁上插几杆小旗，以作装饰。梁下另设镣环，环上系铃，荡时叮当作响。秋绳鸡蛋般粗，钳入镣环，结实牢靠。秋绳下端缚一桃木板，一图结实，二为辟邪。秋板距地尺余，以不蹭脚为宜。这一切，都经过长者严密检验合格后，方擂鼓鸣炮，一座庞大的秋千便宣告诞生了。

从那时起，秋千下就排起长队，大人玩，小孩玩，大姑娘小媳妇也玩，喊声笑声洒满一街两行。荡秋千既要荡得起，又要荡得高，还要荡得和谐优美。关键在一个跐字。跐是动力，也是平衡器。前荡时，脚狠跐，腿渐直，腰渐挺，臂渐分，秋绳就带人荡了起来。后悠时，脚猛拽，腿渐弯，腰渐弓，臂渐合，秋绳又带人复而悠回。前荡和后悠保持平衡状态，任其自然荡悠。如此循环往复，运用自如，秋千才荡得起，荡得高，荡得和谐优美。最高可荡七八丈，已超过房顶。远远望去，像天女散花，像嫦娥奔月，壮观极了！如果双人对荡，必须配合默契，和谐一致，不然就荡不起，只在原地打转转。也可一带一，被带者安坐如猫，带者按规操作，也饶有一番情趣。有句顺口溜特别提醒人们注重安全：“脚蹬紧，手抓牢，头昂起，别下瞧，跌倒就往阴司跑。”这要领大家早已熟记在胸，自然也未发生过意外事故。

清明节是荡秋千的高潮和黄金时段。此时，万木皆绿，天却很蓝，和风徐徐，白云淡淡，映衬熏染得阳光也灿灿烂烂的明媚。人们踏青扫墓归来，口中都衔着一根柳笛，发髻和钮扣都别着一朵迎春花，脸庞红扑扑的都渗出细汗末儿，都争抢着以荡一阵秋千为快。特别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摆动婀娜腰姿，跐动悠悠秋板，荡起来，高了，更高了。刚换季的衣裙迎风飘逸，给蓝天白云画满同一个曲线和括弧。身条的曲美和秋绳的弧影，将她们朝空中抛去，也将一点儿羞涩和快乐朝空中抛去。那些半大小子更似天使一般，荡起或悠下时总要发出一阵嘘唏与尖笑，把惊险和快乐揉成了秋板上的一袭春风。此间，天上地下，秋影杲杲，铃当脆脆，柳笛声声，欢声笑语汇成一片，荡漾起渭北平原第一簇春的浪花和涟漪。

秋千，是春风栖落的窝儿吗?

秋千，是春阳小憩的架儿吗?

秋千，是春天临门的帘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