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土地的热爱，富饶美丽

我们对土地的热爱，富饶美丽

八千里土地很小

小得只有我的眼睛那么大

小得只要我轻轻合上眼睛

就会在我的眼中入睡

花瓣上的雨灵魂出窍

一颗一颗滚落

浸透青石斑驳的路

梦中的我踩过去是凉的

也是温暖的，土黄的身子

在交替中慢慢醒来

我知道八千里血泪，已融入我的生命

天空的云朵压着天空的月亮

徙迁的鸟儿被带走

但在肉体和灵魂之间

有着流连，有着蓦然回首

和一丝怅然

还好故人已还乡

云开雾散，明月高照

没有绿的草绿了，没有开的花开了

曾经的荒凉、战乱、贫穷、落后

因我们对土地的热爱，富饶美丽

马缨花

从眼前花园起身

惊蛰启动了加速器

所有的骨朵，都奔向和风细雨

唯你，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顺着陡峭往上爬，寒雾中

我看见枝干如老妪的双手

粗糙的茎顶端那么一丁点

有了想剥开自己的念头

美与残忍，用尽了相差无几的力量

是山雨滑落拍摄的慢镜头

是山风奔跑发现了美——

“看，马缨花！”

春不暖，花一样盛开

在云岭深处滇西峰顶

在海拔三千米的老君山上

我要看清马缨花的全貌

一天是一朵，一季也是一朵

一年还是一朵

没有一朵是丑的

轻薄的唱片悬在空中

黎明躲进雾阁

将玫瑰色的红印

亲吻在岁月的高度

天空慌乱中涂上浅浅的脂粉

是谁动用了岚雾的浓度攀登

一下子涌出来，不能再高了

峰峦重叠，像一座古老而巨大的留声机

轻薄的唱片悬在空中转动

往事走远，未来未到

停下是不可能的

霞光抓拍到这样的景象

山川无节制的壮美

一瞬即是永恒以

我学着鸟儿梳理身上的羽毛

掠过树梢的风，推开了我的窗

它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一声声喊得

有叶子恋恋不舍地飘落

有叶子晴空万里地高挂

候鸟的方言，字正腔圆

它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一声声喊得

鸟儿也是叶子，会动的叶子

会飞的叶子，会迁途的叶子

唯一不会凋零的叶子

歇下双翼，我蹲在村头那棵百年古树下

学着鸟儿梳理身上的羽毛

故里分辨不清

我是一片归根的落叶

还是一只异乡的鸟儿

小角果插上蝴蝶的翅膀

不要打扰，晨曦在慵懒的梦里

睁开一双眼，看山里女人

油菜花开的模样

我只是路过，但风和雨露不是

她们从来没有停止过

吹佛和滋润

小角果插上蝴蝶的翅膀

一粒粒优美弧形的籽

在重获生命的时间节点

它们的灵魂飞起来

那么轻，那么柔

纤纤玉手，揭开了土地的面纱

露出新娘般的娇羞，娇羞地

听见男人出山时的脚步

像装满油菜籽的物流，远走他乡

一座“消失”的古城堡

邀我远行的人

给我一对倾听历史的耳朵

却没有给我一双穿越岁月的脚步

古城墙的剖面堆叠成崖

仍像勇士一样坚挺

他们的光，一瞬间点燃烽火

云烟从天上落下来

顷刻间，又回到天上

风声里的在老梁子山

埋葬过的祖先，心上草根盘绕

有几滴轻轻地滑落

那是不是来过此地的人

悄悄抹下的泪

落日浑圆

像一座“消失”的古城堡

最终抵达灵魂的原址

一封从久远发来的电报

青灰墙、银灰瓦

茂盛的古树叶片，秋雨滴答

像读一封从久远发来的电报

我走进八寨的三圣宫

一字一句沉默

眼眶里的泪水被堵回心口

电文中的那些英雄

山上、水里到处都有

他们点燃的星星之火

够我一生一世燎原

一个怀抱理想的诗人

精选文字，我想以回电的方式

致敬李国定先烈，告诉他们

在我的内心

找不到词语，找不到地址

发出关于我感人至深的电报

花坝子峡谷

水与堤温良、妥帖地依附着

花坝子的乡野之美

不输于壮观的名胜之美

雨还是落下来了

温和而柔软地汇入大坝

优美的涟漪

一滴一滴释放出两岸的青绿

空气湿润扑面

花坝子也因此宽阔起来

生长那片墨绿的甘蔗林

像一座糖厂，榨汁

发出瀑布一样的声响

稻谷虔诚地降低自己

矮下来的土地

胜于一茬一茬的丰茂之美

藤蔓是剪不断的脐带

一头连着泥土，一头结满果实

稻谷虔诚地降低自己

它收留了生活的一部分沉重

粒粒谦卑，在太阳的眼睛里

获得勇气，一簇簇黄灿灿

它们要与金子比心情

收回家的阳光颗粒饱满

漏斗形的叶柄结成串串

这突如其来的富有

把一年的生活，落到实处

一口铜炊锅熬制的岁月

菜园里，种一厢青菜，一厢番茄

水塘边，栽一厢茨菇，一厢茴香

山坡上，采一篮野菜，摘一筐野果

走过林间那条小路

门前清清的泉水缠绵

女主人把一季一季的蔬菜

洗净，一层一层精心铺在

一口手工制作的铜炊锅里

罐上熬制好的鸡汤

绿的、白的、黄的、红的

一瓣一瓣鲜花的模样绽放

锅中心的圆筒里燃烧的木炭

是火化也化不掉的热情

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亲朋好友请你坐下来

一口铜炊锅熬制的岁月

一桌热气腾腾的生态菜肴

一副百姓合家欢的照片

一朵盛开的山花是主角

阳光编织的花裙子

山村那么宁静

晨光低低探出疏影

“咪彩”醒来伸长了腰肢

理一理太阳派往手中的丝线

细小的光轻巧地上下追逐

毫厘之间飞梭走线

不经意间就惊艳了

像花蕊接应骨朵

像花瓣接应芬芳

世间的美好，来自万物的尺量

一米阳光绣出一朵花

五十六米阳光

绣出五十六朵花

绣尽一天的花开，请太阳下山来

与“咪彩”的花裙子比美

苗家人的幸福

在歌声中就有了形状

来年入土发芽，再过一生

再丰盈的颗粒，终要入仓

再丰厚的秋天，终要歇息

田野消耗了所有的亮颜

土地流尽了所有的热血

经岁月的恩准远离农事

回家的粮食累了，它们乡音未改

肯定还有什么

放不下的在暗中亮着

这注定是一个翻不过的夜晚

如同我翻不过的睡眠

我对秋天的偏见

远不及对泥土的偏见

我对泥土的偏见

远不及对种子的偏见

我屏住呼吸潜藏，从未离开

来年入土发芽，再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