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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白花花的月光洒满了王小明的床铺,他如一只飞翔的鹰,展开想象的翅膀,腾云驾雾,不断穿越,时而三皇五帝,时而辛亥革命;时而美国南北战争,时而莫斯科保卫战;时而嫦娥奔月,时而牛郎织女隔河对语——穿越够了,听着上下铺的同学咬牙的,说梦话的,他眼睛开始打滑,精神亢奋,脑子里全是游戏打斗场面,斗着斗着,斗困乏了,瞌睡虫钻进了脑子。王小明进入了似睡非睡的梦乡。
初夏的微风刮进宿舍,温情脉脉梳理裸着全身的他,像有万千个小虫子在他身上丝丝爬行,痒痒酥酥的,他昏沉沉地跟自己对语起来。
他说,要不要去网吧里玩一宿呢?刚下第四节晚自习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一看,网吧里的小罗打电话要他过去,说有好刺激好过瘾的游戏等着他,许多网虫子上场都甘拜下风,只有他小明行。他已经成了网络游戏里的大哥大,众多网虫子的粉,有许多自称小妹妹的要跟他见面,和他一统网络天下,他都懒得搭理她们。她们智商太凹,水平太臭。
升入高中,他从没进过网吧,对它已经淡忘,渐渐没了兴趣,专心于学习之中。如果不是那次下街,他会彻底戒掉网瘾的。
他刚从服装店出来,想当年的初中同学小罗如土行孙般突然冒出来,用拳头擂了他一下,吓了他一个哆嗦。小罗抱住了他,耳语道,我现在开了一家网吧,给你免费一个月。只有你的智商才配进网吧玩游戏,那些高智商的游戏他妈的天生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看看小罗梳理的光滑头发,小牛舔了似的油光瓦亮,腰挺着,说话牛气哄哄的。这厮念书脑子不开缝,汤水不进,英文字母和汉语拼音字母初中四年硬是没分清,中考总分一百四十,正好和小明的单科数学分数一样多,但这并不影响他开网吧,当老板。小明倒有些佩服这个学困生。他犹豫着,没有即刻被小罗诱惑。
小罗说,你不就是考个大学吗?考上了回来还得自己找工作,不如现在就了解一下最新的网络技术,展示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别老书呆子气了,书中自有黄金屋,那是过去时了。再个说,考大学对你那还不是裤裆里掏东西,简单再简单的事儿?
他有些心活,脑海里一阵涌动。
初中三年级春节过后开学的几天,也是小罗这厮拉着他进了镇政府旁边的网吧,玩了一天,第二天跟老师请假,两个人又泡了一天。以后隔三差五,小罗叫上他,谎骗老师说有病,偷去上网。去网吧路上,他心里也忐忑,可是网络里的新天地,给他新鲜的刺激,每天都盼着跟它见面,否则睡不着吃不香。他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不让孩子们上网,杜绝孩子们上网;网络好像一个美女,被关在铁笼子里,只供大人们享用,他们却吓唬孩子们说美女咬人。出于好奇,同样出于刺激,孩子们前仆后继,往美女怀里钻。玩了几天,王小明昏了头,真成了网虫子,他的成绩直线下落。
直到有天爸爸妈妈和班主任出现在网吧里,爸爸提溜小猪似的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街面,一脚踹倒了他。妈妈哭着数落着他,过来拉着爸爸,护着他。四处围拢了许多人,看发殡似的观赏着一家三口纠缠在一起。因为上网,学校通报了他俩,然后给予劝退处分,让父母领回家看管,只是给他保留学籍,让他参加中考。
小罗家长知道儿子的学习成绩是马尾勒豆腐,再努力也考不上高中,便顺着儿子的心意,让儿子去学习了一年计算机,回来在城里开了这家“一点通”网吧。
小明爸妈通过各种关系找了许多人,想回学校学习,可是学校仍然坚持让他在家反省,说宁肯丢掉一个考学名额,也不能够助长上网歪风,学校承担不起风险。
是妈妈拉着他,来到校长办公室,面对校长的铁面无私,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校长面前,声泪俱下地求校长,求求您了,校长,您给孩子一次机会吧,俺跟您发誓,儿子如果再去上网吧,俺就把自己的一个手指头剁下来,以示惩罚。妈妈给校长磕着头,嘴里喊着,校长,求求您了,给俺们一次机会吧!妈妈的真诚融化了校长的铁石心肠。
校长把妈妈扶起来,一股冒烟的眼神辣在他脸上,然后把几个字钉进了他的心里,你个不孝子啊!
那几个字在他心里扎了一下,流出了殷红的血,他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妈妈赶快拉过他,让他在校长面前表决心。他心里也被感动了,对校长大声说,校长,我发誓不会再去网吧,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县城一中奥班。
校长面对母子的软弱真心,终于松了口,说这是学校第一次让劝退学生回来。
王小明也清楚,学校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够考上县立一中奥班,为学校争光;因为他有基础,落下的功课并不多,赶一赶,是可以追上来的。
妈妈送他到班级的路上,流着眼泪对他说,小明啊!你如果还有点儿志气,就安心学习,再不要上网。俺可说到做到,你再进网吧那天,就是俺为你剁指头的那日。
他看着妈妈严肃而认真的脸色,他信了,妈妈从不说大话,说到做到。从那一天开始,他专心读书了,不说头悬梁锥刺股,起码也是披星戴月,早起晚睡,拼搏了一年,终于考上了奥班。他成了学校的典型,校长也为此到处讲用,说自己怎么怎么教育挽救学困生,并让王小明给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他以旅游为由,多次拒绝去卖乖。他清楚,他之所以能够考上奥班,是妈妈那双悲伤的眼神和跪地求饶的行动震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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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当初的网友用刀子似的眼睛挖透了他的心思,将那根埋藏已久的网瘾线头扯出来,攥在手里,抖了抖说,小明同学,你现在奥班,基础又好,我向党中央主席保证,绝对不让你沉醉于网络中,为了咱们的友谊,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就你那计算机的脑子,即便落下点儿功课,一使劲就行了,那像鄙人的猪脑子啊。
听了这厮的顺耳话,那根网线轻轻地舒服地拂过心海,他有些飘飘然了,又有些昏头了。他想起了自己聪明的大脑,是啊,我即便玩几次,又能有什么呢?我照样是好学生,照样可以考上尖子高中。将来考大学,也没问题,拼它几个月,不就赶上来了,那大学录取通知书还不是囊中取物。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毅然和小罗老板进了网吧,痛痛快快玩了一个下午,很刺激,很快感的。他又找回了久违的那种感觉,如一个酒鬼,喝了一瓶烈性酒,酒瘾被勾了上来,没酒不能生存了。
以后每到周六或周日晚上,回宿舍睡了觉,舍管老师和值班领导班主任检查完了,都回家睡觉了。他就会拿出自备的那根绳子,找同学帮忙,从三楼窗口缒下去,来校园东大门,爬过院墙,轻车熟路,一溜小跑来到网吧,玩上一宿。
第二天凌晨,朦胧之中,他揉揉眼睛,赶快往学校操场跑去。六点半,他会和秒针一样准确来到班级队伍里,和同学们一起跑早操。跑步时,他脑子里全是游戏王国里的打斗场面,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双腿打绊拉,一不小心,就碰到同学腿上,摔一跤。因为经常摔跤,同学们都笑话他没个脚后跟。同舍里的人都清楚他熬了个通宵,早晨正疲劳时。但大家没有吭声的,只小声笑他没睡醒。
班主任只知道他按时上操,学校也从没有半宿清点过人数,他上网的秘密便从没被发现过。他顶多第二天打几节课的瞌睡,更让他得意骄傲的是,自己打瞌睡都是笔直坐着,一手掌支着前额,做出思考状睡着,偶尔打出鼾声,同位会及时提醒他,这是他们的约定。
老师有时候叫到他的名字,回答问题,他会立即站起来。即使回答不出问题,老师也很少询问原因,常了老师便不叫他了。
在一个个弹坑面前,他腾挪跳跃,躲过了一次次风险。上高中近半年了,他上了三十个晚上的网吧,竟然这么顺利,像庖丁解牛,在肯綮间穿梭往来,游刃有余。他熟练掌握了学校管理的奥秘,摸清了各项检查的脉搏,在风口浪尖上跳着自己的迪斯科。每当上过一次网吧,回到班级,他有些快感。偶尔,会自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是他的学习成绩有些滑坡,落到了班级最后第六名,班主任找过他爸爸妈妈。爸妈说,这小子有后劲,他是等着最后冲刺呢。爸妈根本没想到他会重操旧业。
没想到越玩越上瘾,他凭借着自己聪明的大脑,那些复杂的游戏,让他玩得得心应手,成了大家的榜样,他很有成就感。一时不玩,手痒痒的到处乱抓,好像来了大烟瘾,满嘴唾液,直想撞墙的滋味,坐立不安。进了网吧,坐到电脑前,他就会婴儿般安静下来。
此刻,他咽了一口唾沫,双脚一蹬,腾空而起,飘飘然就来到了一点通网吧。他说,小罗,我来了!
小罗从网吧里出来,抹着自己光滑的头发对他说,我操,你怎么会飞了!
他使劲蹬了蹬了自己的腿,拍一声说,洒家脚上有了风火轮。
小罗斜一眼他说,走吧,别耽误你学习,我再不收留你了,他将小明使劲一推。
小明从万丈高空里掉落了。他挥舞双手,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有,他超音速地下落着,惊得浑身汗水淋漓。忽然,他张开双手,扇动着翅膀,身体放慢了速度。他往下一看,自己飘在了宿舍大楼顶上,然后顺着流水管,溜进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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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睁开眼睛,兴奋地搓搓耐不住寂寞的双手,跃跃欲试。他想,舍管老师已经躺下了吧,整个大楼安静了呀。看起来一片歌舞升平呢。眼下的学校教育都把目光盯在分数上,盯在升学率上,只要有了那一条条规章制度,学生不违背,谁还关心你想什么,做什么呢?即便杀人越货,不被侦破,好人一个!
这就让是王小明们能够抓住机遇,一展身手的原因吧!
王小明听见二楼的几个宿舍开了窗,胆大的网虫子开始往下跳着,咕咚一个,咕咚又一个,仿佛青蛙跳水。等数到第十个,没出现异常,太平无事了。他一个鹞子翻身,悄悄起来,穿好衣服。他下床,从衣柜里的书包中,把那根正着急等待的绳子拿出来,将绳子一端系在铁床腿上,一切准备就绪,他拍拍东床下铺正做美梦的林晓的头,小声说,林晓,醒醒,快醒醒!你说梦话了。
林晓从美梦中一骨碌醒来,他揉揉眼睛说,干什么,时间没到,就收卷么?我那道函数题还没解出来呢!妈妈呀,刚有了点儿思路。他咂咂嘴,连声叹息,唉,怎么就收卷了呢?再有两分钟,寡人就做完了。可惜,可惜啦!好像没了爹妈一样的难受。
你奶奶的,做梦都忘不了数学题。
你做梦还是我做梦呢?林晓揉着眼睛疑惑地盯问王小明。
我们都在梦中。
净瞎说,你在做恶梦。
好好,我做噩梦。我跟你说,晓晓,我下去后,你还是赶快把绳子给我绾上来,藏到我柜子的书包里,别让老师发现了。王小明疼爱地拍拍林晓的脑瓜子说,乖乖,你不是蝴蝶,你还是庄周晓晓!
林晓摸摸脑瓜子,眼睛不动的望着王小明,他忽然一个后仰躺下说,王小明个王八蛋,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每次都提心吊胆的,这可是人命关天!出了事谁负责?月光里的林晓关闭上他的眼睛。
我负责,小子,放心吧。等下个星期天,我请你吃肯德基。
林晓呼啦一声爬起来,眼里闪着月光说,这还差不多,你应该给我点儿营养了,我为你担惊受怕,早应该物质补偿我一下了。千万小心点,我的王乖乖,王大侠!
王小明抓着绳子,上了窗台,身子往下一耸,双脚蹬住墙壁,腰弓着,从三楼慢慢往地下挪移。月光在身边嚓着火花,脚下似踩了一层薄薄的纸。林晓光着身子,趴在窗口看着他,生怕他掉下去,小声喊着,小心点儿,王乖乖,我可不想给你开追悼会。
王小明气喘吁吁骂着,闭上你的臭嘴,不想吃肯德基了。
他们的对话,把睡着的同学都惊醒了,舍长对林晓说,你他妈的瞪大了眼睛,握紧绳子,别出事。有一个同学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南窗边,把头挤在窗口,看着王小明如虫子一般蠕动,混在了地面。舍长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千万别出事,否则,咱们这个月的文明宿舍可要落空了。
有一个同学说,没事,他都三十次了,百炼成精了。
一个声音传过来,这小子如果恋爱,什么女人都会被他拿下。那个法国的于连爬墙头比起我们的小明,那是小巫见大巫。没等说完,忽然舍长说,不好,我把这事给忘了,昨天学生会舍管部部长告诉我,今天晚上十二点,学校可能要突击检查宿舍,赶快通知王小明。林晓把绳子往上一提,绳子轻轻地。林晓说,这家伙兔子一样,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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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驾驭着暗影,如在空中飞翔,耳朵听不见宿舍里的对话。
快打他手机,不要让他翻过墙头。舍长暗影里笑嘻嘻地说。
林晓拿出手机,拨了王小明的号码。
此时,王小明已经来到校园东面的围墙底下,他四下看看无人,偌大校园沉醉在月光之下,静谧安详。一阵月季花暗香浮过来,让王小明心里莫名的泛起一层情感的涟漪。男生宿舍东面百米处,便是后勤大楼,一二三层为餐厅,四五层有总务处,会计室,微机室。
他后退了几步,身子一个跳蹿,双手很轻松地把住了两米高的墙头,接着身子如只黄鼠狼攀过了围墙,他双脚轻轻点地,真个身轻如燕。他忽然感觉到了布兜里手机的振动声,他打开手机,一看是林晓呼他。他回拨了电话,小声问,林晓,你他妈的馋肯德基了,这么着急叫我。什么事?有屁快放,我已经出来了。
王乖乖,对不起,你赶快返回来吧,检查团快来了!快点儿,舍长说晚了,我们全玩完!
王小明心里的火气猛地蹿上来,骂了一句,我操,今儿走麦城了。
他硬了硬头皮,翻身越过墙头,又进了校园。月光之下,他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往宿舍跑去,他怕晚了,撞到枪口上去。一切真相大白,他会被开除的。最让他担心的是妈妈,她会剁掉自己的手指头,以示惩罚的,王小明心里明月般的清楚。
爸爸从来不敢跟妈妈恼火,他怕妈妈,一切依着妈妈。那唯一的一次吓怕了爸爸。那是王小明读四年级的时候,爸爸从山里收花生回家,随手拿了邻居的十几个红富士苹果,给王小明吃。王小明正吃着苹果,被妈妈看见了,上来一把夺下王小明的苹果,问哪儿来的!爸爸说自己果园里的。妈妈说,咱果园里没有这么大的苹果,你是偷邻居家的!赶快给人家送去。
爸爸说,你这不是让我丢人吗!
你怕丢人就不要去偷。
爸爸把手里的铁锨一放说,你不怕丢人,你去送!
妈妈说,谁犯了错谁去纠正。你不去是吧?那好,俺就把这瓶农药喝了。妈妈拿出厢房里的一瓶农药说。
爸爸蹲在门口,看看妈妈,没有吭声。爸爸心里想,个老娘们只是吓唬吓唬咱罢了,你还能真喝农药呀?
妈妈看爸爸坐在门台上,屁股沉沉的不挪窝。
妈把农药盖揭开,对着嘴咕嘟咕嘟就喝。
爸爸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瓶子。可是妈妈已经喝下了三口。爸爸立即发动开三轮车,拉着妈妈上了三里地外的镇医院洗胃,多亏及时赶到,才没出问题。
爸爸第二天拿着苹果去了邻居家,向人家承认了错误。
王小明知道,要是自己暴露,那就毁了。他脚下生风,真个有风火轮子,很快来到宿舍下面,那儿已经悄悄坠下来他的那根绳子。他像落水的人把住了一棵大树,心里没了恐惧感。他抓住绳子双脚抵住墙,往上攀蹬。绳子晃悠着,好像没有系结实,好在他身子轻巧,月亮照得清清楚楚,墙壁上那些平日落下来的鞋印都历历在目。
他刚要倒手再抓绳子,继续上蹬。月光里有一个人影怀抱着东西,从东面猫腰往南园墙跑去。
王小明松了绳子,轻轻落下地,弓腰跟着那人。他轻抬脚步,无声无息紧赶几步。渐渐看清了,那人抱了一个包裹。王小明紧握住了手里的水果刀子。
那人来到南墙根屏息蹲下,抓住墙头上垂下的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欲攀登。王小明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了那人的两只脚,猛劲一挣。那人的两双皮鞋脱落到地上。手松开绳子,跌倒于地。
那人从地上爬起,小声喝问,你谁?
我学生!你谁啊,鬼鬼祟祟的,拿了什么东西?快快放下!王小明判断此人来路不正。游戏里的打斗场面让他碰上了,那一个个勇斗对手,过关斩将的画面,亢奋了王小明的神经。
那人看看王小明轻巧瘦弱的身子,底气足了。你管我谁!你个学生丫丫的,别坏了规矩,放我走,给你个见面礼。那人抽出一沓票子,丢给王小明。
王小明哼了一声,哟,小偷啊!今天碰上我,算你倒霉,跟我走!
那人暗影里一晃,从怀里亮出刀子,朝着王小明的胸部捅过来。
王小明一闪身子,胸前的学生证被对方刀子划掉。他手握水果刀子,虚晃捅向那人的脸部。那人想躲。王小明早有防备,计算好了距离,将刀子猛力地送到眼处,然后一攮,听到噗嗤一声,刀子吃进了那人的右眼。
那人尖叫一声,整个身子向王小明倾过来。
王小明被他高大的身子一撞,仰躺在地上。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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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什么时间,王小明醒过来,手里依然握着水果刀子。他摸摸自己的后头,一个大疙瘩,没啥大碍。然后四面看看,小偷早溜了,留下了两双皮鞋。
王小明站起来,手机在布兜里又震动了几下。他没理会,大概快要检查了。
王小明想想,报案呢,还是回宿舍?他有些为难。那小偷肯定盗窃了会计室,按说,应该去报告的,可是——他拍拍脑瓜,然后摇头,心里说,报什么案呀,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快回吧!你把它压在心里,谁知道呀!就像做了一个梦。
他迈开步子,向宿舍走去。忽然头部一阵疼痛,有些昏眩。他站下,稍待清醒,来到宿舍外面。抓起那根还在的绳子,往上爬去。
没有了刚才的劲儿,浑身散架般,上来了一阵疲乏。
使出浑身力气,他爬过了二楼窗户,再一使劲就上三楼了,可以进自己的宿舍。他一阵高兴,忽然听到二楼有敲门声,检查的人大概来了。顿时,精神一振,浑身来了劲头,蹭蹭蹭,来到宿舍窗口。忽然那绳子传出哧哧啦啦的声音。他喊了一声,妈呀,不好!他一把抓住了窗框,翻身进了屋。只见绳子断了,叭哒一声掉到了地上。
宿舍里静悄悄,林晓和大家都睡得死沉沉的。他弯腰来到林晓床铺,揪着林晓耳朵说,你他妈的打什么电话?
林晓朦胧着眼睛,摸着耳朵说,王小明,你他妈的不是人。你夜猫子不睡觉,搅得老子也睡不安稳呀!我打什么电话来?
你不是说,今晚学生会突击检查吗?
你梦里呀,那是舍长让我吓唬你。你还当真了,睡觉吧,乖乖。
那绳子呢,不是你放的?
我忘了收。林晓翻个身,脸朝墙壁不理他了。
王小明一看时间,快下两点了。睡吧,今晚打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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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明,起来!起来!早操不上,竟睡起了大觉!
王小明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宿舍里挤进一屋人。班主任站在床前,铁青了脸,胸脯起伏。
身后跟着政教主任,肥胖的身子里不断涌出风匣声。舍长和同学们跟在后面。
王小明赶快穿衣,立刻下床。然后立正站在老班面前。
老班质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来?
我没干啥呀,我睡过头了。王小明瞅目一下班主任身后的林晓,心里话,你们真好意思呀,跑操也不喊老子一声。
林晓一个眼白,游走着疑问,你这家伙,明明白白上网去了,怎么睡在了宿舍里呢?往日,你他妈的都是从网吧里早早去了操场。
政教主任接着质问,好了,你去办公室反省吧!然后他对老班说,张老师,不用跟他磨牙了。学生证和绳子都在,他还犟嘴,可见是个惯犯!
班主任说,你呀,真是隐藏得深刻,成精了,你去演《潜伏》能惊倒一片。跟隋主任去反省吧,我打电话叫你家长。
王小明央求说,老师,不要告诉家长,我没违纪呀!他求救地望着同舍的人。希望他们给他作证。
班主任瞪了他一眼,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政教隋主任对舍长说,你们几个保护这位同学去政教处,别让他出事儿。
舍长和林晓过来,一边一个,抓住王小明的胳膊,出了门,向办公大楼走去。
校园里吃过早饭的同学,回教室路上,拿着本子,念念有词。这是学校规定,走步也要在学习状态,领饭排队也要背诵书本知识。来来往往的同学,都低头沉醉状,没人去关心王小明被两个同学架着的尴尬。
高大的舍长附在王小明耳朵边问,你咋搞的?昨晚不是去上网了?
王小明愤怒地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坏在你手里了。明明我去网吧路上了,你却让林晓打电话给我,说检查。
林晓在一边说,好像没有呀!
我们那是跟你开玩笑,吓唬你。这么说,你没去网吧?舍长问。
我发誓,接到手机,我返回来了。
那好,你可以实事求是。
过去上网说不说?
先顶着看吧。
政教主任在他们后面,听见说话声,他气喘吁吁地跟过来训斥,别说话,搞阴谋诡计呀!
他们马上闭了嘴。舍长用手拍拍王小明的脸蛋失望地小声念嘟,王大侠,这回我们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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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政教处,围上两个干事。主任说,这,奥班的高材生。你们两个老师,今天上午好好引导他反省,让他把昨天晚上的上网盗窃事情交代清楚。
满脸带笑的矮个子老师拿过几张信纸和一支碳素笔说,写吧,早写,兴许可以减轻处罚。接着叹息一声,坐在王小明对面。
大红脸的高个老师在王小明一边,站着背手说,你这么优秀,还上网呀!
王小明反驳,我没上网。
你没上网,来政教处干嘛?只要来了,说明你已经有问题了。不要狡辩,好好反省。红脸生气地批评。
王小明又说,我昨天晚上确实没上网,我没啥写的。
主任说,还有盗窃事情呢,你摊上大事了,快点写吧!矮个子老师提醒他说。
我更没盗窃,那是诬陷栽赃!
怎么,你没盗窃,我们盗了,好嘛!矮个子双手抱胸仔细瞅目他说。
那你就好好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写,不着急,不要着急嘛!沉住气,我们有时间!但是,领袖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大红脸讽刺着。
王小明开始想了,他昨天做了许多梦。好像梦游,跟人打斗过。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了一阵疼感。他忽然说,老师,是有盗窃的事!我在梦中好像跟一个小偷搏斗过,他偷了学校的钱。
脸带微笑的矮个听了,哈哈大笑,将原先的微笑变成了让人害怕的奸笑。他对自己的同事说,你看,我们这个同学到底是奥班的,高智商,开始编故事了。
就是,人家违纪也和普通班的同学不一样,要高一个档次嘛!红脸跟着嘲笑。
信不信由你们。王小明生气地说。他心里话,堂堂的一中政教处,从哪里弄了两个思想矮小的人?不懂心理学,却假装知识分子,做学生工作!
你不交代,我们只好交给公安了。昨天晚上,学校可发生了大事,你脱不了干系的。
王小明又想起来了,他说,我拿刀捅了小偷的眼睛。
两个老师看看他,又相互交流一下眼神,表现相当的疑惑,他们几乎同时说,编编编吧,你就!然后掉转头,不听他的,在一边拉起家常,说着自己的老婆孩子。
王小明见他们不搭理自己,有些生气地趴在桌子上。肚子开始叫唤了,他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
忽然门开了。
爸妈呼哧呼哧来到了政教处。妈妈哭着跑到桌子前,抚摸着他的头发哽咽着说,你怎么这样不争气呀,偏又上网了?你成心不让俺活了,王小明?
王小明说,我没上网。我做了一个梦,我可能梦游了。梦游中,抓住一个小偷。
听听,继续编,继续编吧!你爸妈来了,编个吸引人的故事给他们听听。红脸极具讽刺地对王小明说。
妈妈说,你这孩子,敢作敢当,上了就上了。
王小明看着妈妈痛心的表情,心里隐隐作疼。他想再说,我昨晚的确没上网。可没用。大家都说他上网了。事实是他确实没上网,没出校园,怎么上网?他说话没人相信。再转念一想,昨晚没上网,前面他上网了,他愧对爸爸妈妈,所以他的反驳渐渐没了底气。
爸爸沉默着,脸色干黄,他的眼睛里塞满了怒火。如果王小明独自站着,他会给他一顿皮锤的,依然会把他打趴在地上的。
妈妈哭得很伤心,哽咽着。她几乎倒在桌边,拍打着小明的肩背说,俺还你一根小指头了,还你的。这是俺上辈子欠你的!妈妈说着,从布兜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子,背对着屋子里的人。
满屋的人谁都没有看清妈妈要做什么。王小明脑子轰一下子,他明白了什么,喊着,妈妈,您不要!您不要——
此刻,妈妈将剪子伸开,对着小拇指,牙一咬,握剪子的手猛力一送一按,咯吱一声,传进人人的耳朵里。
妈妈的小拇指从根下齐刷刷断了,那小拇指涌着鲜血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划出一道血红印。那根小拇指满脸血水,张望着王小明,嘴里吐出血泡泡,嘲笑着王小明。
听见剪子的咯吱声,爸爸喊了一句,你不要命了,孩子他妈!赶快跑到妈妈跟前。爸爸心疼地流出眼泪,他赶忙按住妈妈小拇指剪断处,想止住流血。
两个老师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故,不知所措。红脸说,快打120!
爸爸赶快拨打了120电话。然后弯腰捡起那断下的小指头,用塑料纸包裹了,放在王小明面前。
妈妈坐在凳子上,汗水从脸上流下。
王小明捶打自己胸脯申诉着,妈妈,你这是图啥?我改还不行吗?!
妈妈说,你不用自责,这是俺的诺言。
救护车来了,政教处老师扶着妈妈上了车。
王小明看着桌子上的小拇指,血水已经把纸洇透了,一阵疼痛在他心脏里划了一下。他仿佛看见自己心脏在滴血,他知道自己又在母亲的胸口插了一刀,他无法原谅自己。
停了十几分钟,爸爸回来了,他把桌子上的那根凝了血痂的手指头握在手里,爸爸剜了小明一眼说,要是接不上,我饶不了你。爸爸满眼泪水。突然,他伸出巴掌,朝着自己的脸啪啪打着,我这是养了个啥儿子呀!
红脸老师过来,把住了爸爸的双手。
爸爸红涨着脸,拿着半截指头匆匆去了医院。
王小明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他望着天棚发呆。
一个小时后,妈妈回来了。妈妈苦笑着说,王小明,俺不为别的,就是在你面前不食言,人立着,吐口唾沫一个坑,说话算话呀,孩子!你再去上网,俺就死给你看,不信走着瞧!
爸爸仍然丧着脸。
王小明抬头看看妈妈包扎的左手,他流着泪水大喊着,妈妈,不是去医院接指头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俺不让医生接了,接上去,等于没剪,既然剪了就不会接了。
你这是何苦呢!
妈妈再没吭声。
爸爸把半截包裹的指头放在王小明面前,这是给你的,我的小祖宗!
王小明哆嗦着,不敢再看那血淋淋的东西。
站在两边的老师也被妈妈的勇气所感动,不敢正视妈妈的眼神,也不敢正视那根断了的指头。他们把脸一齐对着王小明说,同学,你还不觉醒吗!
王小明低头不语。
红脸老师对妈妈说,都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导致您如此。
妈妈苦笑一声说,这不关学校的事,老师学校都好,是俺这东西不争气。
王小明说,老师,你们没责任,都是我的错,我确实喜欢上网。但是,昨天晚上,我梦里做梦,想去网吧。可是——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梦游,刚爬上了学校围墙,舍长打手机说,学校要检查,我就往宿舍跑。半路上碰上了小偷,然后,我们打斗了一阵儿。我被他撞倒了,不信,你们摸摸我的后头。还有,我的学生证落在打斗地点。
两个老师过来,凑到王小明后脑勺那儿,用手摸摸鼓起的一个大泡。
王小明哎哟一声,喊着,疼!
老师相互看看,是啊,有个大疙瘩。一个说,莫不是你在床上碰的,却编造了个勇斗歹徒的故事?
王小明急得流出了眼泪,老师,我怎么说你们才能信呢?
疑惑之间,政教主任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刑警。刑警坐在王小明对面,问了他几个问题。
王小明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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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昨天晚上确实失盗了。小偷潜进会计室,盗走了十万多块。刑警随着小偷足迹,在现场发现了王小明的学生证,又在宿舍前,发现了那把带血的水果刀子。刑警怀疑此事跟王小明有关。
王小明说了事情的经过,刑警便很快走了。
刑警们根据提供的线索,在一家私立医院,很快抓获了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一只眼睛的确被王小明捅瞎了。
学校没有继续追问上网一事,便让王小明上课了。
几天后,学校召开大会,大张旗鼓表彰王小明,授予他勇斗歹徒的新时代好青年的光荣称号,并且奖励了他三千元钱。
班主任找王小明谈话,告诉他,你这次梦游,成全了你。但是,你要记住,我和学校已经调查清楚了,你是一个熟练的网虫子。学校怕声张出去,表扬你这个网虫子,才没继续追究你,请你悬崖勒马。不要因为表扬你,就把那些违纪一笔勾销了。学校把你的名字已经挂在了往来账上。你是明白人,想想你妈妈的悲伤,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想起妈妈那根血淋淋的小拇指,王小明心里就很伤感。他说,我今后知道路应该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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