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弟

阿财和阿宝成为患难兄弟，是因为他们先天残疾促成的。

阿财从出生那天起，这辈子就注定他在黑暗中度过，因为他是个瞎子。阿宝的命运比阿财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出生就是畸形儿，一只脚大、一只脚小，注定了他这辈子是在“颠簸”人生中度过的。

阿财和阿宝因为是残疾，从小被人欺负，甚至是亲兄弟姐妹都欺负他们，叫他们做最苦、最脏的事，吃最差的饭菜。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在村里被同伴凌辱，同命相怜的他们便慢慢地走到了一起，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

那时没有义务教育保障，阿财和阿宝很早就辍了学，他们辍学之后，一是能减少家里的负担，二是能帮助家里分担农活。说白了，村里健康的人读书考上大学都没有几个人，更何况他们是残疾人，读书厉害，体验也是过不了关的。农村是不养闲人的，不管你是瞎子，还是跛脚，总会有相应的活路给你做。阿财和阿宝年纪小，做不了田里的农活，父母就叫他们放牛、砍柴火。放牛和砍柴时，阿宝经常照顾阿财，其实是阿宝一个人做的，阿财只不过是做个伴儿，两个人在一起，能打发迷惘的童年。

阿财眼睛看不见，但他的听觉、触觉却很灵敏。阿财和阿宝除了放牛、砍柴之外，空闲时他们便到村里的河流钓鱼、捕鱼。阿财能从河水的流动和波浪声中判断水中是否有鱼，甚至是鱼的大小和种类，在这方面阿财是天生的，阿宝远远不如他。阿财和阿宝每次从河里钓鱼、捕鱼回来，把最小的鱼仔留给自己焖黄豆吃，大个的河鱼便拿到街上去卖。卖鱼是阿宝的强项，他能说会道，眼睛又利，能防别人“混水摸鱼”把水桶里的河鱼偷走，还能辩别真假钞票。在钓鱼和卖鱼上，阿财和阿宝成了最佳的搭档。

阿财和阿宝长大成人，他们的父母也相继去世了。不多久，阿财和阿宝他们成了家的兄弟姐妹便无情抛弃了他们，分家离户，让他们独立生存。阿财和阿宝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

阿财和阿宝被兄弟姐妹撵出家门后，村主任帮他们申请危房改造，在村里一块荒地上建起一层楼房，把他们安置了下来。除了低保收入，钓鱼捕鱼便成为阿财和阿宝主要的经济收入，所赚的钱他们自己打理和开支，生活艰苦却很快活。

阿财和阿宝每次从河里钓鱼回来，路过村委，都会感恩地从桶里抓出一条最大的河鱼塞给村主任，叫他收下。村主任收下河鱼，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阿财的手里说：你们的生活也不易。阿财凹陷的眼眶湿润着：没有你，我们现在可能住山洞了！阿宝感激地说：主任，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村主任看着阿财和阿宝两兄弟的真诚，把水桶里的鱼一起端进了村委，回头说：你们送的河鱼我收下了，桶里的河鱼就让我代你们去卖吧，留给村里做接待或直接送去饭店，称斤算钱，一分钱不少给你们。阿财和阿宝扑通跪在村主任的面前，感激涕零。

上街卖河鱼，阿财和阿宝是吃了不少苦头的。除了防着偷鱼和假币之外，还要提心吊胆地防着城管，他们一来就会把他们撵走，不给他们乱摆摊。卖完河鱼最怕被小偷盯上，要是钱被小偷走或者得到假币，兄弟俩只能抱头痛哭拿着空桶回家。河鱼最容易死，一到中午，没有供氧的河鱼便会翻白肚死掉，死鱼是不值钱的，所以阿财和阿宝每天都会吃亏地不分鱼种、不分价格整桶地低价地把河鱼卖掉。现在，村主任答应帮他们售卖河鱼，感激之情如泉涌喷射而出，就连亲生兄妹也从未给过他们这样的温情。

村主任急忙把阿财和阿宝扶起来，说都是村里人、沾亲带故的，不用感谢。村主任称了称河鱼的重量，算好了钱，把钱塞到阿财的手里。阿财摸了摸一张钱的面额，摸出一张较大的面额纸币塞给村主任说：这是你的辛苦费。村主任拒绝地重新把钱塞给了阿财。阿宝颠簸地牵着阿财，一步一回首地往家里走去。

河鱼的销路解决了，但是河里的河鱼却少了，因为农田用的农药和化肥普遍了，从农田里溢出来的农药和化肥，污染了河流，再加上村民违法“闹鱼”，使村里的那条河流几乎成了一条死河。阿财和阿宝只能到别村的河流去钓鱼，捕回来的河鱼仍然交给村主任帮忙销售。

阿财是瞎子，阿宝带他到哪条河流，他就在那条河流里钓鱼。

有一天晚上，阿财和阿宝吃着鱼仔焖黄豆送饭，阿财挟起一条鱼仔，鼻子吸拉地闻了闻，感觉不对劲，便问：这不是野生的河鱼？阿宝急忙解释：是你从河里钓上来的鱼。阿财放下了碗筷，喃喃自语：兄弟，你欺骗了我。

“池塘里养的饲料鱼，以野生河鱼的价格卖给村主任……”阿财的心里起了一个大“疙瘩”。

阿财眼瞎，心却不瞎。他说的没错，近段他和阿宝所钓的鱼，不是河里的野生河鱼，而是村里鱼塘里养的鱼。野生河鱼少了，村主任同情怜悯他们，就找阿宝商量，叫他们往后就到村里养鱼的鱼塘里钓鱼，他仍然以河鱼的价格帮助他们销售，让阿宝隐瞒着阿财。

阿财被阿宝欺骗，变得郁闷了起来。一天晚上，阿财拒绝了阿宝陪伴，一个人拿着鱼杆摸着黑夜来到村里的那条河流钓鱼。第二天早上，村民们从河里捞起了一具尸体，是阿财的。阿宝抱着阿财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呐喊：兄弟，是我欺骗了你！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有人说阿财是瞎子，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有人说阿财是跳河自杀的。人群中，村主任愧疚地低下了头，心里也起了一个大“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