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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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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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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到站也没醒,老桂河是被客运司机拍醒的。老桂河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车厢空了,就剩自己了。除了自己,还有两个背包。两个背包系在一起,一边装的是行李卷,一边装的是换洗衣服,衣服里边裹着的还有两瓶酒。老桂河知道的,愣子没什么爱好,除了爱打麻将,就爱整两口。酒是好酒,家乡产的,三十多块钱一瓶呢。两瓶酒给愣子,就算见面礼啦。

出了站口,老桂河掏出手机,给愣子打电话。电话通了四次,却没人接。老桂河慌了,看看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不知怎么好。答应好好的,愣子不会有意外吧。突然想起来了,短信里边有愣子发的地址。老桂河擎着手机乱点了一通,真是惊喜,找到了。写得很清楚,怎么坐车怎么转车都是详详细细的。

一上公交车就出了错,方向坐反了。老婆满秋嘱咐过的,要认清公交车的方向,方向不对,会越跑越远,结果还是坐反了。反了只好重新坐回去。一反一回,耽搁了时间。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走了三个多小时。到了愣子工地,天已经擦黑了。

一天没吃饭,老桂河饿透气了。急于找到愣子,只好勒紧裤腰带。

转遍了工地,也没有找到愣子。有个人伸出手指朝工地的对面捅了捅,你去工棚里边找吧。

工棚里躺着的站着的,老桂河一个也不认识。老桂河笑眯眯的,凑到一个胖子的身边问,老乡,打听一下,有个叫愣子的在这里不?

胖子上下打量老桂河,一脸的不屑。你找愣子干啥?

老桂河赶忙说,我是他老乡。

胖子摇摇头,说,不知道。

老桂河有点泄气,回身走出去了,刚一出门,胖子在身后拍他的肩膀,小声说,愣子出事了,让人揍了,现在还关在局子里。

老桂河一惊,啥时候的事?

昨天。

事情蹊跷了。被人揍的人,咋会关局子?

老桂河想问,胖子一转身,走了。

应该有自己的老乡的。愣子带过来不少老乡,找到一个,一问,就清楚了。老桂河找遍了工地,敲遍了所有工棚的门,没有一个熟悉面孔。

夜色越来越浓,身上的包也越来越沉了。老桂河走了一身的汗,夜风一拍,全身冰凉。老桂河想在工棚里临时借个宿,还是那个胖子,给挡住了。胖子说,这里不能住外人。

提着空肚子,老桂河只好住旅馆。像样的旅馆住不起,只能住最便宜的地下室。地下室封闭不通气,空气混浊难闻,老桂河压着鼻息开门坐在了床铺上。

房间不大,支了六张床。还好,房间里没人,就他自己。这个时候,老婆满秋打过电话来。老桂河支吾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最后逼出了一句,别担心,明天就见到愣子了。

说完之后,老桂河就呆了。好,刚到城里,就学会说谎了。

肚子开始叫。在喊饿。一股气上来了,又下去了。老桂河连放了两个屁。屁声招来两个蚊子,脚上一口,手上一口。老桂河气急败坏,巴掌拍在身上,一连串的空响。

蚊子是拍不死的。蚊子凌空而降,一口口地袭击。老桂河站起来,揣上钱,开门出去了。

老桂河从外面买了熟食,还有馒头,坐在床铺上,吃起来。

房间里特别静,只有老桂河的咀嚼声。老桂河吃得狠,吃得起劲,咀嚼声很大,很沉,压下来,压到了胸口上,胸口特别闷,又特别空洞。蚊子也乱起来,在找老桂河裸露的皮肤。手上脸上和脚上,炸起一个个包。包不大,却烧着了似地痒。奇痒。

老桂河伸出巴掌,打在身上。老桂河把自己打得啪啪响。但是,包还在,痒还在,蚊子不肯罢休。老桂河从包里掏出一瓶就来,迟疑了一下,便拧开了盖,倒在手心里一点,擦拭身上痒的地方。擦完了,老桂河看着手里的酒瓶,怔了片刻,突然一竖瓶,酒液便咕咚咕咚灌进了嘴里。

一条火线沿着喉咙直泻而下。特别畅快,特别过瘾。

老桂河又喝,一口气喝了半瓶。

老桂河一头栽进床铺里,昏然睡去。

老桂河找到胖子的时候,胖子背着手,正站在一帮民工面前训话。胖子肚子大,再一背手,低下的两只脚只好撇出去,站成八字形。八字形的脚走起路来很有气势,也很傲慢。老桂河站在他面前,只好弓起腰,把头低下去。

老桂河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想问问愣子出了什么事。

胖子不看老桂河,腆着脸,目光抬得比对面的楼房还高。

老桂河很知趣,一溜烟跑回去,跑到旅店里。老桂河把另一瓶酒拿出来,塞给了胖子。

胖子很不客气,接过酒,扭头就走。

老桂河上前把胖子拉住了,低三下四的,说,兄弟,出门在外,见面就是朋友,这里不好说话,要不咱找个饭店坐下来说说。

胖子站住了,他把两只胳膊叉在胸前,凶巴巴的,怎么?还赖上了,实话告诉你吧,愣子就是我揍的。

怪道了,打人没事,被打的咋进了局子了?

问谁呢?

问兄弟你呢。

胖子恨恨的。他砸懂事长的车,我替董事长教训他。

老桂河还是不明白,好好的,砸懂事长的车干啥?

胖子不肯说,涨红了脸,撤身要走,老桂河用一只胳膊夹住胖子的一只胳膊。拖住了他。

胖子生气了,脸色很难看,你也想撒野?

老桂河吓住了,放开了胳膊。刚刚放下,又给拉住了,涎着脸,几乎是哀求。胖子赖不过,头低下了,脸色缓和了,居然还叹了一口气。

胖子说,愣子平常还行,我们关系也不错,那天喝了酒,去找董事长要工钱,董事长不给,愣子借酒撒疯,把董事长的车给拍了。

严重吗?

玻璃拍得稀碎。董事长的车是好车,大奔,换张玻璃,就要三万。愣子拿不出,就进了局子。

老桂河问,我的那些老乡呢?

一出事,都跑了。

出了旅馆就是公路。这条公路有点四六不靠,既不靠城市,又不靠村镇,是一条郊区公路。公路东西走向,往东走是天边,往西走也是天边。天边的天边还是天边。天边构成了无限的遥远。老桂河沿着公路走过来走过去,看着遥远的天边,不知往哪里走。

老桂河从下午四点一直走到了太阳西沉,最后回到了旅馆。在旅馆的房间里,老桂河把剩下的半瓶酒

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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