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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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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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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夜话

狮子口,是故乡村北大寺脚下的一条胡同。胡同里有个石狮子、有一口井,井水多深,年道就有多长的滋养着胡同十余户人家,井边人家有三旦爷爷、计山叔,江奇、米山大爷,富年大娘、河旺、起旺哥,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

十余户人家同吃一井水,摇一架辘轳,青石的井台就是狮子口最热闹的地方。早晚人们挑桶担水、揺辘轳,嘻嘻哈哈的说笑声闹成一片。最惬意的是每天傍晚,各家的大人、小孩儿端着碗,出了门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门墩,井台的青石上,或蹲或坐的一边吃一边唠,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饭香弥漫笑声不断,地里场上的农事,锅沿儿碗边儿的闲话,村上生老病死的婚丧嫁娶,三乡五里的奇闻怪谈都会蹦哒出来,在街巷里酝酿、发酵,添油加醋的神奇起来。

尤其仲夏之夜、凉风习习,疯玩跑累的孩子们会傍在大人们身边,缠着他们讲故事,伴着三国、西游、水浒传的演义,村上一些古老神奇的传说也就流淌了出来。

年岁最大的三旦爷爷,讲故前必卷一枝旱烟,吸一口烟吐一圈雾的才开口,说村西阁,上有阁楼,边有箭垛,可俯看眺望远处平川。下有过道,阁口有栅,晚上则关栅闭门,防盗贼土匪进入,阁墙厚三尺、高两丈,兵荒马乱的年头可护佑一村平安。阁很古老,称奇的是阁外的井,井水不深水源却很旺,大旱天时村井皆枯它却不竭,三乡五里的都来饮用,人挑马拉的始终清清粼粼恰似一眼活水。最奇的是早起挑水的人,常在井台、牲畜饮水的石槽边上发现三只小狐在喝水,红的黄的白的机灵可爱,饮罢水,爪子一抿小嘴哧溜走了,只留下惊呆了的挑水人感叹如此精灵定不是常物,在村上一传十、十传百地传说起来。

“真的有小狐?”吸溜吸溜喝稀饭的人,张大嘴半信半疑的看着三旦爷爷,老人家重重地点了下头,要知道他说话一言九鼎从不打诳语。

“老村自有奇事,”经常走村串巷,叫卖“溜里各本”(七十年代盛汽水的玻璃瓶)的江奇大爷,放下碗、腔高声足地接话道:“早先年间阁外是片河滩,滩上种着茂密的麻,一到秋天青青森森的如青纱帐,白日人们走过麻地,头上总有种麻麻的感觉。那年深秋,赶集回来夜已深了,路过麻地看见有三个人在围着火堆玩纸牌,见到他嚷道三缺一,玩心重的他不假思索的加入了圈子,一夜输赢自不必说,拂晓鸡啼时三人倏忽不见,他却拿着一手的杨树叶,地上的火堆还烟火袅袅的燃着,他恍然大悟清醒道,呸、真晦气,陪小鬼打了一夜牌。”

听到此人们都笑得喷出饭来说:“你钻钱眼里了,鬼的钱都想挣。”

“瞎话,鬼才相信你,”坐江奇大爷对面、我家墙跟儿石碾磙子上的是富年大娘,从河南远嫁到村上懂的些玄黄之道、在狮子口一向快嘴利舌有“毛巧子”大名,一面狠咬咸菜疙瘩、一面较真儿抬杠的说:“这村风貌确实有些讲究,村子背靠八里长岗,面朝南山,山下有河、水泉河四季常流,村子四方有阁,阁道有门、门户严谨;北建大寺高踞土岗,南山狐爷、奶奶庙遥遥相对,西阁关帝像镇守其上,东大桥龙王爷把守村口,神守四方;村上的房屋依岗而建层次罗列,胡同小巷穿引其中,迂回曲折均通村中一条大街,东西走向,端端平平地铺着青石板,街的中间是一方旱池、半亩池塘,汇聚各巷道流出的雨水,日则供人们渍麻捣衣裳,雨天可蓄水泄流,引水出东大桥入河滩,避村子水涝之灾,藏风聚气风水极佳之地。”

“噢、咱村还有这么讲究。”大人、小孩子都听得入了迷。

有的打趣道:“老富年,你家娘们比你有见识。”

“看把她张狂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富年大爷撇了撇嘴。

河旺哥的老娘,一向沉稳不喳喳,听到此慢声细语的插嘴道:“旱池有风水,最显眼的是池南岸那棵柳树,粗壮得两人抱不住,枝叶婆娑的柳条贴着池面,池岸两边的人家,常在半夜听到柳枝拍打水面的声响,啪、啪、啪的作响,真是吓人。”

“哼,刮风而矣,老鼠胆”富年大爷嗤之一鼻。

河旺娘急了反诘道:“刮风?不信你半夜三更去旱池岸边走一趟,准吓得你掉了魂。”

听到此,我们小孩子大都紧紧靠在大人身边,看墙跟儿的黑影都阴森森的。

向三旦爷爷借了旱烟火的父亲,正值年轻气盛不屑地说:“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只要身正气旺,就没啥疑神疑鬼的,别自已吓唬自己。”

“哎、别乱说,”常钻山入沟,下荚子打野味儿的米山大爷,“咳、咳、咳”一面咳嗽一面急着接了话茬:“哎那年秋天 ,撵野獾路过破烂的山神庙时,在泥塑的山神前撒了一泡尿,和同伙打趣‘哪有什么山神?泥塑的罢了。’不料中午回家,在厨房捞小米干饭时,竟发现身后有只灰狼目光炯炯地瞪着他,情急之下他一甩手把一笤里干饭扣在了狼的头上,灰狼吱溜窜了。下午再上山,路过山神庙时,发现泥塑的神像头上扣着黄灿灿的米饭,哎!自己说大话了,山神爷给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哈、哈、哈”大伙都笑了。

“瞎掰,狼进了家不叼了你,看你以后做事还敢狂言乱语吧?”

听着、听着,月上中天,夜色渐深,孩子们打了哈欠起了睡意,大娘、婶婶们就招呼家人回去,叔叔、大爷们则谈兴未消的还相互招呼着“回吧、走了”,人们纷纷起身各自散去,一阵扑沓的脚步、咣当的关门,渐渐地悄无声息了,只留下如水的月色洒在井台上,夜深静悄悄了。

渐渐地,狮子口的街坊邻里变了,上岁数的老人或老或病的都已故去,儿时的伙伴们各奔东西,空落的老院上了锁,人们搬出去建了新居,狮子口只有三旦爷爷还拄着拐杖,一人坐在胡同口,胡同冷清清的,井台空空荡荡,早晚的风吹过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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