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离开之后,母亲住进城里,偌大的院落就留给了屋檐下的那方捶衣石。
在家乡家家户户都有一块“捶衣石”,由于村落背靠大山,山上的青石就成了捶衣石的不二之选。我家的捶衣石从我认识它起,就是方方正正光亮整洁,边角已被捶打的曲线圆润,浑身透出一股石头特有的岁月静好的美丽。
儿时,村里的妇女洗衣服都在村头用石块砌成的大池子里,所以那里就成了村庄最早苏醒的地方。先天黑了准备洗衣服的妇女们就把一家老小的脏衣服收拾进竹笼里或者脸盆里,还不忘把洗衣服的制胜法宝--棒槌插在盆边或者笼边。鸡还没打鸣的时候,想要占上游最佳池位的妇女摸黑穿戴好衣物,挎上笼或者端起盆就向村头走去。静谧的村庄从那一刻就被“咚咚咚”的捶衣声惊醒,刚开始还是单调的独奏,没一会儿变成了二重奏,用不了多长的光景那此起彼伏的大合奏就响彻在村庄的上空。
那时,母亲在村里医务室当赤脚医生,管理虽不是很严但是和居家的村妇相比还是多了一些挟制不能太自由散漫。奶奶就承担了我和哥哥脏衣服的清洗工作,小脚的奶奶总是最早到达洗衣池边得那一个,等人家来的时候,奶奶已经捶洗了一半的衣服,洗干净的衣物已经五花六红的挂在了洗衣池边的酸枣树枝上,等后面的衣服洗干净时,提前晾晒的衣服摸起来已经属于半干状态。奶奶把湿衣服装进盆里,快干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进笼里,一手挎一手端掂着小脚晃晃悠悠向家走去。
回到家里的奶奶晾晒完湿衣服,顾不上吃喝就端水洗捶衣石,等洗干净的捶衣石晾干奶奶就开始给半干的衣物进行整形。奶奶把衣物整齐的码放到一定厚度,就用棒槌对它们进行捶打按摩,只见奶奶一棒接一棒不急不缓轻重适宜的进行着手中的活计。经过几次翻腾倒换刚开始还带着“皱纹”的衣物,一件一件变得裤有缝衣有褶,这时奶奶把它们小心的挂在衣服撑上继续晾晒。
奶奶的干净整洁是村里出了名的,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她能让穿上衣服的我们站在人前永远都是光鲜整洁的。后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变化,各种家电也走进我家的大门,父亲心疼奶奶捶打衣服太过辛苦,专门送给她一个电熨斗。奶奶尝鲜似的用了几次,一听说这家伙吃“电”呢,就心疼电费让其束之高阁,继续用她从婆婆手里接过来的棒槌和捶衣石,继续着她比鸡起得早的捶衣之“歌”。
奶奶走后,那方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捶衣石也在时代的浪潮中退出了历史舞台。每次回老家打扫卫生,母亲都会端盆水仔细的清洗那块捶衣石,那神情像极了当年的奶奶。渐渐萧寂的乡村,鲜少有年轻的面孔,守护着它的只有一群故土难离的垂垂老矣,还有那一方经历了峥嵘岁月默默坚守的捶衣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