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聂光玲
《主角》是陕西镇安籍作家陈彦的作品,2017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2018年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单行本,2019年8月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小说情节热热闹闹的,把人吸引着不能停歇的看完了,遂记录下个人读后感受。
第一,语言方面,主角忆秦娥从宁州剧团到省秦,小说语言透着很多的镇安方言、商州方言,方言在小说中的呈现,让我这个工作以后离开了家乡的土生土长的镇安人,读来非常亲切,且勾起一股乡愁。
第二,从秦八娃在小说中出现,便有种感觉,秦八娃,是秦巴汉子,就是作家自己,对秦八娃其貌不扬的描写也许是作家的自嘲之词。但是在书中,秦八娃扮演的是一个有名的剧作家,是一个智者。
第三,剧作家陈彦的《西京故事》《装台》已经或者正在拍电视剧,作为认认真真读过《主角》原著的读者,我很期待《主角》改编成电视剧后在银幕上的各个角色呈现。
恰逢上月末当月初,又正值秋季学期期中考试,时间少,但是,凡有空闲,就翻开书读,有四天晚上读到了凌晨3点。经常,放下书,厨房准备饭时,还在想着书中的情节,想着每一个人物的故事。如此让人读的牵肠挂肚的书稿,截止目前,应是《主角》要排在前列了。比较快速且集中地读完了这部七十八万字的长篇小说。
〈一〉破茧成蝶
1976年,牧羊姑娘易招弟——那个刚出场的小丫头还不到十一岁。姐妹俩,她排行老二。父母更希望她们能招引来一个弟弟,因此姐姐叫来弟,她叫招弟。
舅舅胡三元是县剧团的敲鼓佬,他把这个放羊的黑瘦丫头带进了剧团,舅舅觉得外甥女唤“招弟”太土气,于是,在进剧团的路上,给她改了第一次名字——易青娥,这个名字,也是因为省城剧团的大名演叫李青娥,才照葫芦画的瓢。被鼓手舅舅胡三元带进宁州戏剧团后,农村丫头处处透着寒酸,加上舅舅惹事,易青娥受到排挤,做了伙房的烧火丫头。
但易青娥戏曲基本功扎实,在复兴旧戏的浪潮下获得“忠、孝、礼、义”四位秦腔老艺人的赏识,并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全力培养。“吃不了人下苦,就成不了人上人。”易青娥倒立拿大顶,练双臂的支撑力,练腰上的控制力……“自练‘打出手’后,从头到脚,几乎遍体鳞伤……晚上回到灶门口,脱下练功服,一点点用棉花沾着血水脓包。即使身体都快让紫药水抹成紫色了,但也没有停歇过一天,也没有把痛苦告诉任何人……”
她的化茧成蝶,离不开“忠、孝、仁、义”四位老艺人的栽培,更与她的“傻”脱不开干系。她对演戏的勤奋刻苦与痴迷,是谁都无法比拟的,也是谁都不能取代的。不论是几小时的“卧鱼”功底,还是日以继日的练习“吹火”绝技,她以扎实的专业程度,一步步赢得大家青睐。
〈二〉不完美的“主角”
忆秦娥的人生,真的是一部励志剧。她吃了别人吃不下的苦头,也享了别人享不到的名分;她获得了唱戏的顶尖赞誉,也受到了唱戏的无尽毁谤。“她隐忍、受难、牺牲、奉献。忆秦娥就这样光光鲜鲜、苦苦巴巴、香气四溢,也臭气熏天地活了半个世纪。”
小说塑造了一个不完美的主角,忆秦娥是个只会唱戏的主角,这个主角甚至会让部分人不喜欢。忆秦娥事业红火、声名远扬,但是个人生活却一塌糊涂。也许,作者是想要表达,世界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主角,也不会有永远的主角吧。
陈彦说:我的主角忆秦娥,其实开头并没有做主角的自觉与意愿。甚至屡屡准备回去放羊,或者给剧团做饭、跑龙套。她其实是离开剧团回家过一次的,一天后半夜走的:当天,她“没有声张,还是按宿舍纪律,准时上床睡了……该拿走的东西,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弄到一个蛇皮袋子里装好了……半夜,人都睡着了,爬起来,跑回家了。”只不过后来,被胡彩香和米兰一起来找回剧团了。
后来,易青娥排练并演出《打焦赞》《杨排风》《白蛇传》《游西湖》出了名,又被剧作家秦八娃改成“忆秦娥”了,也许是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又有点意思,但我更愿意相信,是忆秦娥用自己那股子“两耳不闻戏外事”、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唱戏的“傻”劲,成了“一棵菜的白菜心儿”,从省秦的舞台唱到中南海,唱出中国,再站上美国百老汇的舞台,赢得了掌声,获得了荣誉,一步步走向忆秦娥独属的“事业塔尖”,成一代“秦腔皇后”。
合上书,再回想故事中的每个人物,台上的、幕后的,城市的、农村的,政治上的、生活上的,好的、坏的……每个角儿,演绎了不同的人生百态。
总觉得,忆秦娥应该有更多更好的可能,而不是除了声名显赫的一代“秦腔皇后”名号外,生活坎坷悲凉。两次失败的婚姻,酒后出生的傻儿子坠楼去世,她要挑起易家生活重担,没有直系子女……
忆秦娥在戏里做了四十年主角儿,但她没能在生活中懂得如何经营好自己,这是缺憾。尤其五十岁的人了,还依旧动不动用手背捂着嘴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也许是作家有意为之。
〈三〉人生如戏
忆秦娥进入省秦腔剧团后,成为不可替代的台柱子,事业一发而不可收,其间被行署副专员之子的纨绔子弟刘红兵疯狂纠缠。出身于观念狭隘农家的忆秦娥,从小受轻视,文化水平低,起初在戏里缺乏对艺术的深切感悟和独特体会,在戏外,她整个人生阶段感情生活中总是被动、不置可否,一次次被攻城破地。刘红兵,也的确是真的打心底里爱了忆秦娥。“他能像糯米一样,能粘你这么久,那也是不容易的事……”在“海里”演出结束、回到绿皮轿车时,哇地吐了,司机埋怨,刘红兵这时“眼疾手快,脱下外衣,几把就将秽物抓在了衣服里……”后两人结婚并生下儿子刘忆。但最终因刘红兵出轨,结束第一段婚姻。
在省秦成了几乎不可替代的“台柱子”,引来无数羡慕、赞许目光的同时,更引来数不清的“背后的刀剑”,以楚嘉禾为代表的一部分人,对已秦娥频频唱主角而她们只能当配角的仇恨,在心里埋了很多年。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人的矛盾、仇恨,往往都是由于利益冲突而起,在宁州剧团的胡彩香与米兰,两人为争主角互不待见。直到米兰不再演戏,远嫁美国后,两人才又恢复了当初同窗学戏时,那种最亲密的姐妹关系。
小说里,有一个我喜欢的作家着墨并不多的人物配角——周玉枝,在现实生活里,周玉枝这样的人,是生活的大赢家。很早,她就看清了自己,对自己的定位较准,知道自己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并且最终也都过上了那样的生活。
书里写:周玉枝在阅世渐深后,逐渐对自己有了定位:找一个能好好陪自己过日子的人,是关键的关键。太有钱的靠不住;社会地位高的即使眼下能看上自己,也无非是一点年轻的姿色在作怪。一旦青春不再,无文化底子支撑,悲剧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因此,周玉枝找了一个重点中学的老师,憨厚朴实,视教书为生命,年龄比她大了些,但很会心疼人。在月薪七八千的基础上,还带着补习班,光额外收入一年就好几万。且公公婆婆都是退休小学老师,身体倍儿棒,不用她操半点心。也许有人会说,周玉枝这样的人,没有切实做到“干一行,专一行”,但相比起小说中其它角色,我蛮喜欢她的。
楚嘉禾,“有一百个心眼子都在眨动着,加上她妈那一百五十个,一共二百五十个心眼子集合起来,让她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一团乱麻。”她对忆秦娥的忌恨也是源于舞台上角儿的演出,她自己业务不精,不学习、不练功,过于世俗,又听从了一向爱投机倒把的母亲,学会了各种走后门。在丈夫破产时离了婚,丈夫东山再起却又后悔莫及。
但是,楚嘉禾对忆秦娥的仇恨已经深深扎在心底,甚至变成了单纯的仇恨,她与忆秦娥从未真正的亲密接触过,即便春节过年时会发一条祝福短信,忆秦娥遭遇网络抨击时也会当面问候。但是,这一切,都是楚嘉禾装出来,某种程度上讲,她在生活舞台上的这出戏,演的极好。最后,楚嘉禾以身体为代价,请了宣传处长写黑文,在网络上大肆抹黑忆秦娥。不得不说,楚嘉禾是最恶心的角色,是一个代表,也是世人所唾弃的。现世当中,各个行业各个角落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小说这样的角色安排,也许正是一种警示与讽刺。
最后,忆秦娥在听到乔所长说“经过调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楚嘉禾。”时,她说“算了,不往下查了,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忆秦娥宽容从己、慈悲为怀的表现。
小说从忆秦娥在庙中清修的情节开始,引入了佛法,也许是要传递给读者一种思想——世间都是可怜人,争来斗去反反复复何时了呢?何必争夺不休,不如保持大慈悲的宽广情怀,放过他人,其实也是放了自己。楚嘉禾对忆秦娥接连陷害,读者的情绪从愤恨,到最后在忆秦娥的歌声中释怀。也许目光放远,走千里路或者读万卷书,一切终可以释然。正如忆秦娥终于还是原谅了廖耀辉,原谅了楚嘉禾,原谅了刘红兵……
小说中的廖耀辉,一时之邪念造成的流言伤害伴随了忆秦娥的一生,是借善良伙夫宋师之口说出的:“廖耀辉到现在都在嘟哝,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娥儿了。是他把娃的名誉损害了。让他得啥病,都是老天的惩罚和报应……有机会,见面了,一定要赔个不是。说下辈子,他宁愿变一条狗,给娥儿看大门都行。他迟早都在说,他是丧了德行了。”当时,廖耀辉躺在宋师拉着的木轮车上,浑身颤抖并且涎水四流,已无法说话。“花花公子”刘红兵年轻时“总在百花丛中穿梭”,但这个专员的儿子,最终落了个车祸并截肢,晚年只能卧床不起、生活无法自理,甚至被伺候他的护工在“一间昏暗的小房”打骂的号叫,一边抽打一边骂:“你是不是个畜生?你是不是个畜生?刚打整完,又拉一床。你死去吧你。”……虽说善有善报,作恶必尝恶果。可总觉得,生活对这样两个“世间的可怜人”过于无情,安排他们经历一场大风浪后,可以自理?
我们都是社会的主角,也都是社会的配角。每一个角儿,总在我们目不能及的生活视域,自然而然地生活。“无论台上与台下,都上演着悲欢离合全要素的戏剧,既要有当主角的神闲气定,也要有沦为配角,甚至装台、拉幕、捡场子的处变不惊。”
秦腔我是不懂的。但相信任何一种艺术,它们的生命力不仅在于发展,更在于传承。所以忆秦娥的养女宋雨似乎是自然而然走进了秦腔领域,并很快在养母的指导帮助下成长为一颗新星。
小说在忆秦娥回乡的歌声中结束。
芸芸众生,希望每个人都活成自己的主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