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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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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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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死循环里,焦虑成灾》

你们焦虑吗?他如此问。

见大家未置可否,他再次灌了杯酒说道:

不知从啥时候起,焦虑就像条蛇缠着我,让我不得轻松。

有人笑了,问道:怎么个焦虑?

也许,一切得从买房说起。他说。

 那时,我和老婆结婚已四年有余,一直租房住,所以迟迟不敢要孩子。眼看这房价,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蹭蹭往上涨,终于,我们耐不住了,咬着牙做了有生以来除结婚外的另一重大决定:买房。

为了杜绝隐患,我们决定一步到位,买套120平的三居。存款20万,不够首付,权且把它计作装修费用,先不动。于是舔着脸向双方亲戚、父母及朋友借了40万做首付。之后,又贷了60万……拿钥匙的那天看着格局合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心里想着100万的债务,我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报纸上曾有夫妻因为装修房子而闹离婚的报道,你们听说过吗?他问,看大家面面相觑,他接着说:

我差点就经历了这一出。装修期间,因为装修风格、材料环保与否、家具陈设的选择以及不得不考虑的费用问题,我和老婆时有分歧,从开始的小吵,到后来的大吵,吵得不可开交——确实,装修挺“吵”的,进行得磕磕绊绊,前后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那段日子,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其实,装修不过是个引子。它让我们夫妻双方都发现了对方身上竟藏着那么多让自己无法容忍的毛病,比如固执、虚荣、自以为是、物质至上……在装修快完成的前五天,我们再次因为木地板的颜色问题大吵起来,险些动手。最终,我老婆忍无可忍,恶狠狠地吼道:不装了,离婚!我不客气地回敬:离就离,谁不离谁是孙子!在装修工人窃窃的偷笑中,老婆摔门而去……

他又灌了杯酒说,细想起来,这个时间节点尤为重要——焦虑,应该就是从那时缠上我的,之后它就彻底赖着不走了。

和老婆吵完,气话说尽,我们入住新居。从此,我们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还债过程。好在我们收入不算低,每月有一万多的进项。但尽管如此,也不轻松。我们不得不把压力变成动力,让自己拥有更多的或驴或牛的一些属性,比如不吃过于精细或精美的食物,不给配偶送花送礼物,至于每年一度的生日聚会、结婚周年纪念等等,都几乎快忘了……除此之外,我们还不得不把以往的一些主动选择变为被迫放弃,比如偶尔去听的音乐会、每两三周到影院看的电影、每月邀好友的欢聚……至于以前每年都要带着双方父母去的境内游或境外游,还是让别人去吧,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拼命挣钱。而我们的生活和灵魂,就在被迫选择、放弃与接受的交织中,日益让“焦虑”张扬跋扈起来。

更要命的是,入住新居的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月嫂费、保姆费、奶粉钱……样样都不能省。我们必须在债务之外,再挤出一些费用,来保证孩子的健康成长。时有报道的奶粉及食品安全问题,让我们揪心得要命。因此,我们被迫选择高价奶粉,把孩子喂大的同时,也喂大了焦虑——可以说,孩子在左,焦虑在右。比如,他终于会走了,老人带他出去遛弯,到了钟点还没回来,此种情形,焦虑就会跳出来替我做出各种假设:孩子会不会被越来越多的狗咬了,会不会被越来越多的车撞了,会不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贩子拐了……

好容易盼到儿子上幼儿园了,新的焦虑又接踵而至:幼儿园老师会不会因为家庭生活不顺、薪金待遇太低等问题,把气撒在孩子身上,进而用针扎他,用耳光扇他,或不耐烦孩子的调皮,给他喂药片,或倒提着双腿把他的脑袋像捣蒜似地捣入垃圾桶,凡此种种,让我精神紧张,坐卧不安。

终于,儿子顺利上小学了。入学前的择校,更让我头疼。离家近的那所公立学校,近几年好老师都另攀高枝而去,教学质量不堪其忧;无奈,被迫选择口碑较好的一家私立学校——听说他们的老师都是用高薪挖来的。这样的学校,一年好几万的学杂费,我们硬着头皮去抗。可是,当我发现上了小学的儿子比我们大人还忙的时候,我恼火,我坐卧不安!为了成绩,我们被迫让孩子放弃许多我们认为更重要的事情(比如阅读、弹琴、画画、跳舞,游戏、和祖辈嬉乐……),而让他每天把大把的时间耗在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上。潜移默化之中,我们和学校合二为一,对孩子腔调一致,时常板起脸来谆谆教导:你要好好学,现在年年能考个好成绩,将来才能考上好大学,那样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大房子,买豪车,娶漂亮媳妇……这种急功近利的链条思维和教育,我一边痛恨着,又一边践行着。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我们的宝贝儿子对手机成瘾,就像那些吸毒成瘾的瘾君子一样!一天凌晨五点多,老婆起来上厕所,发现小卧室里的儿子不见了,便在屋里四处找。当推开书房门的那刻,她惊呆了:都不知道儿子是几点起来的,只见他正抱着她的手机玩得神魂游离,忘乎所以。她厉喝一声,上前一把夺过手机,机壳发烫。自此,关于手机,我们防儿子就像防贼似的。睡觉前把手机藏起,他总能在半夜找到;密码换了又换,他总能想办法破解。对手机,儿子那种无师自通的能力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最终,我们都把手机设成了指纹锁。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上了我们的床。猛睁开眼,发现儿子半跪在床沿,腰身越过我的身体,正从被窝里拉出他妈妈的手,用她的左手拇指在解那手机上的指纹锁……沉迷于手机的儿子,没了手机就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的儿子,我们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这能怪谁呢?忙于挣钱,忙于还债的我们,在钱没挣够债没还完之前的很多时候,不也在抱着手机、电视或电脑娱乐至死吗?

你们像我这样焦虑吗?他再次这样问的时候,眼里带着迷离的血红。

大家都沉默不语。烟雾腾腾之中,他说:

在焦虑中,我每天都在进行着各种计算:还了贷款、交了物业费、停车费再孝敬孝敬两对老人,儿子的续保费以及他下学期的学费该从哪里来……计算之后,我怕别人打电话问我借钱,怕工作出了差错丢了饭碗,更怕四个老人中的任何一位得重病住院……于是,为了不怕这也不怕那,每天从一起床,我就开始像蚂蚁般忙忙碌碌。忙得一点时间都没有。忙得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忙什么。以至于一天忙完,到晚上临睡前,总觉得这一天少了什么,总觉得这一天还没过完。于是,熬夜抱着手机、电视或酒杯,给儿子做娱乐至死的榜样。

在焦虑中,我分不清看书与喝酒哪个更重要,分不清物质与精神哪个更重要,分不清现实与梦想哪个更重要——除了现实,我还有梦想吗?

说完这些,他彻底醉了,趴在桌上,再无言语。没一会儿,鼾声四起。

看着眼前的一摊“烂泥”,大家商量着赶快把他送回家。问来问去,一桌子人,谁都说不清他家住哪儿。于是几人使劲摇他,想把他摇醒,好让他说清家庭住址。可他,已完全把自己交付于酒精后的睡眠,趴在桌上鼾声如雷。于是,有人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给他老婆打个电话问问他家住址,可手机设了锁屏密码。顿时,大家一筹莫展。

想送他,就得搞清住址;接着摇他,可他依旧不醒。不醒,就没法送他,于是再次摇他——至此,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此种情形,将在场的一位惹笑了。他说,前几天,他的手机怎么都开不了机,便开车去修手机。到了地方,因为疫情原因,门口的保安要他出示行程码。他说自己是来修手机的,手机修好才能出示行程码。可保安说,你没有行程码,就不能进。他说,你不让我进,我就没法修手机;手机不修好,怎么出示行程码?保安说,那我不管,你没有码就不能进,这是规定。二十多分钟的车轱辘话,直说得他眼睛充血,嗓子冒火……

终于,这位口中的死循环,以及趴在桌上摇不醒的那位“死循环”,让所有人都焦虑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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