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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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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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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子边看雨

去年,写字楼门口的空地被栏板圈起来了,建地铁出口。

在这里办公六年了。

从来没有奢望过出门就有地铁——地铁边的物业租金比不通地铁的地方要贵出一些。贵多少,我不知道,我没考虑过要租地铁边的物业。我不喜欢高价的东西——尤其写字楼,与其为高档花钱,还不如花钱投在服务上。朋友说我意识有问题,不跟我合作。我意识确实有问题,我的公司所以没做大。我想过做大,急躁、鲁莽、暴走,然后投资打了水漂,如此反复折腾三,我知道我做不大,能养家糊口,就养家糊口,我图个生存吧。

我一直希望在这栋楼平静下去,所以六年没挪窝。这个楼的房东跟别处的也不一样,租金不递增,一签五年,五年不涨价。这在广州,在那些物业公司看起来不可思议,但这个房东做到了,五年时间里,没有一天空过。没有空置率,也是一种可续的经营模式啊。对于房东的方法,我不佩服,也不反感,暗地里感谢他的懒,满足了我的懒。

第六年要签,房东犹豫了。房东没有跟村管委达成续租协议。我们这些租客,跟房东也达不成协议,继续行使以前的协议。这样敷衍了一年,到今天,房东在群里发了一个通知:这个楼现在属于违建,所有租客在月底之前搬走。

我在违建里办公六年多,想想,有点不可思议。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儿,委实太多,不去想这栋楼了,去想往哪搬。

这栋楼离我家——外地人在广州安置的家通常有一种不真实感——我住的地方,步行半个小时。

这在广州,每天步行一小时,是很难得的运动。

这要结束了。

我往哪搬?

搬去哪里,才能延续以前的模式和节奏?

四月末,也就农历三月中旬,梅子黄时,也是广州的雨季。我一直想记住广州哪个季节的雨多,现在,广州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几乎都是小雨,毛毛雨,微风。昨天步行三个公交车站,我都没有打开过雨伞,进门,也只是发觉眼镜上有几丝凌乱的水迹而已。我喜欢这种雨,在办公室开了窗,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在路上,打伞的姑娘让人怀旧、哀伤,不打伞的小伙子,卖东西的三轮车,车道里川流不息的车,头上大榕树密密麻麻的绿色枝叶,花基里的玉兰、鸡爪槭,把春天的生机和人间烟火搅合在一起,没有了愁,也没有了怨,只剩下追赶。谁都是谁的风景,不须记,需要记下的,是自己的目的地。无论从哪里来,融入了这座城,从前学的十八般武艺,要跟这座城传授的十八般武艺融合,才能承受住生活的挤压。

整个楼层都是扯胶纸的撕拉声,吱吱吱,不是半夜老鼠猖狂的叫,是长途车站不时响起的汽笛声,催人记住人在江湖。

同事们在忙,有条不紊的,手忙脚乱的,犹豫不决的,絮絮叨叨的,神情凝重的……一个人,一种表情,我居然想不到,我和这样一帮人一起工作。

他们忙,我靠着窗子,看外边的雨。

广州的雨最容易让人忘。广州雨少,一年四季,似乎没下两场让人长记性的雨,所以,除了两场让人长记性的雨,其它所有的雨天就被忽略了、模糊了。让人长记性的雨,雨水汇集在街道上、马路上、菜市场,深处可以积水两米,这不是传说——我没亲眼见过,我经历的,就是在机场路、汇侨南路、到汇侨小区里,一路蹚水,深的一米深有余。在水里走的人,并非我们预想的那样恐慌,而是还有刺激和乐趣。大胆的在前面探路,后面的牵着手,仍是怕踩进沙井,一脚低一点,就是一声尖叫。最怕的,是水里的电力设施漏电。我经历过好几次长记性的雨水,光着脚,最怕的,就是路边的电线杆。

这场雨肯定不让人长记性。

马路一半有积水,目测约四指深。或许这雨继续急骤几个时辰,整个路面可能会被淹。

这雨会不会继续?

天是阴的。

阴的天,看不远。

白色的车、黑色的车“”歘“地窜过积水区,朝路边人行道像砍下大刀一样,抛出水幕。

榕树掩护的路上没有行人。

行车道上,车来车往。

我就看着那一截行车道。

水泥路面,一半在水里,一半在雨里。一半在榕树下,一半在高架桥下。水泥路面坑坑洼洼——这是雨的功劳,没有雨水,这是平坦的路。有了雨水,路就显出真实的样子。而平日里,到底是什么蒙蔽了眼睛,让城市里所有的路,看起来都宽阔平坦?

我们把一切都想象得太好了。

而我们,就像这路,坑坑洼洼,满是弹坑一样,迎来送往,痛,或许是车的那声痛快的鸣笛,爽,或许是车轮炸起的那道轰然而起倏然而逝的水花。

生活是这样吗?

在玻璃上,我看见了自己的浅薄,犹豫了。我不是多余的,但确实是没用的。我想说,却咽了回去。窗子外那一幕一幕的雨,很好听。

这座房子尚有余温,却要拆毁。

门口的地铁口,还没有建好,我就要作别。

我的目光落在各种物料上,印迹留在了自己心上。

有个声音悄然从心窍里出来,像一滴雨,润湿潸然而逝的岁月。

202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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