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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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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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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到姐的时候,姐已离职出了厂,找不到工作,为了糊口,在路边摆了一个摊档,卖油饼。姐看我第一眼的时候,还羞涩,不自然的神情,告诉我,她现在很无奈。我心情也复杂,我从没想过姐会站在他乡路边卖油饼。姐要我尝尝她做的饼,我不忍心吃。

姐租的房子也有些不堪入目,一间石棉瓦房,是姐的家。房子里面,面粉、红苕、芋头、油桶、煤球、炉具,把床挤到了角落里。姐说,晚上姐夫的摩托车还要推进来。姐把钥匙交给我,就去守摊了。我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对面阴沟就冲过来一阵臭味。外面的过道上,垃圾一堆堆,绿头苍蝇在上面飞着圈儿。隔壁的房间里,有人睡着,轻微的鼾声,声声可数。姐住这里,是因为它的廉价吧。

先前,我是从没想过要住这样的地方,但生活的失败,已泊得我别无出路,我只有住过来,仰仗姐了。一个人坐在姐的房子里,心忧忧的。想起姐黑糙的脸,我希望我在这里只住一晚,明天就走,多好。

姐是不幸的。先前跟着姐夫四处奔波,在奔波中养下了三个孩子。姐夫一双手,几乎撑不起家的门面了,受几个朋友的蛊惑,铤而走险,事没干成,还进了监所。姐那时候嚎天哭地,人老了几岁。姐夫蹲了号子,姐把孩子托付给父母,到广东闯荡来了。一个近四十岁的女人,进厂的希望是渺茫的。托乡邻的关系,姐进了一间外资企业,干的是下料的活,没干几天,手臂受了化工原料的侵袭,奇痒,一抓,流黄水。姐没叫苦,忍了,人却瘦了一圈,但得了乡邻的敬佩。那活儿,男人都干不长久,姐一干,就干了四年。在那四年里,姐从未向人诉过苦。

姐夫出来的时候,姐请假去洞庭湖接他。一个人,揣了一千元,孤身上路。大家都当心着怕出事儿,要求加一个伴,姐为省钱,没答应。姐夫出来了,姐心头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为了姐夫安心,姐东借西凑,买了辆摩托车,让姐夫自食其力。却命不逢时,正赶上广州大力清理外地牌摩托车。接着又遭连夜雨,自己出厂,还遇瓦上霜,我又来投奔。我真担心城管来扫荡路边摊,那我们就得坐在路边数天上的星星了。

姐每天还能收入二十来块钱,姐夫的脾气却暴躁起来,连炒菜都跟姐作对。姐夫骂人的话,是不能入耳的。姐却从不回骂,甚至还不出声儿。我听着的时候,都气愤。曾私下对姐说,说她的软弱。姐这才叹了一口气,说自己忍受惯了。姐夫也就是那种有口无心的人,没法较真的。再者,姐夫出来了,先前在里面受的委屈,现在发泄发泄,也是情理。姐说,只要他不再乱来,自己什么事都能忍。我看着姐,一点都不理解。生活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迁就着过一辈子,是怎样的一种付出?一年一年,姐都挺过来了,是什么在支撑着姐?

姐站在异乡的路边,谋着艰苦的营生,受着风尘,但脸色却比以前好多了。我先前是看不起路边的小贩的,对他们甚至还有些鄙视。现在我也不去姐的摊档,我不想受那环境的刺激,但我却靠着姐生活着。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能去想象,每触到一双眼睛,我就觉得胃不舒服。姐不知道这些,对我的失业,姐只有安慰。面对着姐平和的笑容,我心里犹如撒了一把豆豉辣椒姜,呛得我摸不着方向。

不管明天怎样,姐都是我一生的姐,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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