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在衷
我的故乡神磊山有一种常绿丛生灌木,虽然没有明显的主干,最高两米多,正月开着细碎的白花,但很珍贵。说它珍贵,就是方圆十几公里范围内,只有我村有一丛,种植在一块田垄边。据说是我曾祖父那时从外地迁移种植,大家都不知树名,只叫它“贼头牯药树”,解放后公社卫生院的医生甚至星子的一些赤脚医生不时来采摘,称之为救命药、药王,所以,顾名思义就是医治跌打损伤、救人性命的特效药树。
也许这种树难栽种吧,我小时就记得,附近村民只要有跌伤、扭伤手脚的就来我村采摘那树叶,捣烂敷在伤处一两天就好了;我父亲平时用浓酒泡浸那树叶,谁有跌伤、扭伤就用那药酒在患处涂擦,两三天就痊愈;早几年,我的足拇趾疼痛,医生说可能是痛风,吃药没有什么效果,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时就试着用那贼头牯药酒涂擦多次,居然好了。为此,我对这丛灌木更加崇拜,每次回故乡都要采撷那老树叶浸泡浓酒。
为了防止外人无知砍伐,前年回母校支教时,我特意在那树丛边的石壁下安放酒杯、点上蜡烛、烧些纸钱,把之装饰成一个土庙模样,一为敬重那丛药树,二为保护那药树,因为人们大都认为神庙旁边的树砍伐不得。后来,我得知父亲曾先后移栽两棵成功种植在自家菜园里,我在前年寒假时则把其中一棵小苗带到县城,细心照料。
一个星期天和几位酒友喝早茶,趁着一点酒意去巾峰山半岭,无意间在菜地边看到一块有坑且像崇山峻岭的奇石,眼睛一亮,就请一位酒友帮忙托上肩膀吃力地扛回我家庭院里。
我端详很久,用尺量量,长约60厘米,宽及高均约40厘米,就决定做个盆景。那天中午约上两三好友到花圃店挑选一个花瓷盆,回来后铺上几厘米厚的泥土,把奇石放在瓷盆上边,奇石边铺满绿苔,就像平原上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高大雄伟。但总觉得缺少了一点生气,于是准备在那石坑里种棵小树。
种植什么小树好呢?可劲松,可花卉,可崖柏……可我偏偏选择那棵药树小苗。为此,我向很多人询问,发微信,想弄清这棵药树的真名,以便为盆景正名。学校生物老师通过微信“识花君”扫描图片近似坚荚树。我上网查看坚荚树的功效与那药树一样,就认定它为坚荚树了。为了考验坚荚树的生存能力,我在春夏秋冬里把盆景先后搬到墙壁下、厅堂里、天棚上,历经风吹雨打,严寒暑热,可坚荚树依然茁壮成长。
我经常观察、思想坚荚树,逐步感觉到,它虽然没有悬崖峭壁边劲松那样雄健让人赞叹,没有美丽公园里百花那样鲜艳让人羡慕,没有古老村庄前榕树那样高大让人乘凉,但常绿的坚荚树有饱经风霜、供人欣赏、医治病人的韵味和品质。
一天,我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窗前的盆景,看到那棵生在石坑里的坚荚树顽强地生长着,就从树想到人,从坚荚树想到古今中外作家:作家虽然没有战斗英雄那样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也没有电视明星那样在媒体上引人注目,更没有救命医生那样在社会上令人敬重,但作家通过文学作品能陶冶人爽心悦目,鼓舞人振奋精神,引导人改邪归正,教育人净化灵魂。这不是具有了坚荚树那样的韵味和品质,具有了坚荚树那样的作用、魅力和伟大吗?
我联想到自己业余创作以来的酸甜苦辣,以及对写作的执着,忽然感觉到自己也好像是一棵坚荚树,于是写下一首七绝:危崖峭壁驱花草,唯我山巅会药神。日照风吹遭雨打,千熬百炙为医人。
(写于2019年4月,5月31日发表在《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