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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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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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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记忆

记忆,就像存储器,将经年的碎片存储在脑细胞里,于是就有了回放的精彩。临近春节,当新年的脚步叩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经年的往事宛如电影的回放镜头,一帧帧出现在脑海……

孩提时,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便是春节,人们平日里的劳累、奔波仿佛都是为了这几天。那时,物资匮乏,在我幼小的意识中,过年无非是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能够收到压岁钱。要求就这么简单,但那是一颗幼小的心灵对生活的美好希冀,对传承了千年春节的全部理解。

我居住的汉正街是武汉市最为古老的一条街,市井生活浓郁,一进入腊月,就正式拉开了春节的序幕,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是大扫除,房前屋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床单被罩,统统都要清理一遍。这叫去旧迎新!然后在大门口贴付春联,悬挂灯笼,摆放彩灯;在房间里、床头前端端正正地贴上几张年画,营造新春氛围。

当然,最忙碌的要属置办年货,平时过日子再节俭,这个时候也敢大把大把地花钞票。武汉人对过年的美味佳肴特讲究,也特精细,各种腌卤炸炒、蒸煮煨炖,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但有两种传统的佳肴是必不可少的,绝对是家家户户春节期间的餐桌首选。

一是腊鱼腊肉。进入腊月,便将鲜鱼鲜肉撒上食盐和花椒,放入容器里腌制,几日后便拿出来晾晒风干。那阵势特别地壮观: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悬挂着一溜一溜的鱼肉,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简单的制作却有着鲜美的味道,得益于季节的馈赠,武汉人亲切地称其为腊鱼腊肉;

二是煨汤。无汤不成席,这是武汉人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最为隆重的一道大菜。煨汤堪称武汉人的一绝,虽食料品种繁多,但最佳搭配莫过于排骨和莲藕;当然,腊排骨味道更佳。先将排骨放入砂吊子里,在炉火上煨至七八成熟,再放进莲藕继续煨。一般要煨3至4个小时,直至肉烂藕熟,清水变成牛奶色。这时,香味四溢,令人食欲大增,吃年夜饭时来它一大碗,这年过得绝对舒坦。

春节的高潮绝对出现在除夕之夜,这便是传统的守岁之夜。守岁从吃年夜饭开始,千家万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尽情享受年夜大餐。饭前炸响喜庆的鞭炮,将除夕的年味渲染得浓浓的,空气里洋溢着暖暖的亲情。平时对孩子们管教再严苛的家长,此刻也变得格外和蔼可亲,任凭孩子们大声说笑,大块朵颐,还笑眯眯地分发压岁钱。

这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一年里亲情最为浓烈的一个夜晚!这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一年里份量最为重要的一次盛宴!感谢春节,为天下的华人创造了一年一度的集体盛会,使平淡的生活演绎着一个又一个诗情画意的高潮。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饭后,开始守夜,家里的灯光必须亮彻通宵,以示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那时,没有电视看,大人们在一起聊天、打麻将;小伙伴在一起玩耍、过家家。困了,也不上床睡觉,强忍着,熬到初一的早晨,仿佛凯旋得胜的勇士,心里充溢着满足感和自豪感!苏轼曾对《守岁》有过精彩描述: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初一的早晨,打开屋门,便开始拜年。街坊邻里一见面,双手合拢,鞠躬祝福:过年好!见到小孩,说一声:祝你狗头狗脑!见到老人,说一声:祝您长命百岁!最乐意的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去给长辈们拜年。见面就地一跪,磕头便拜:祝您越活越康健!长辈们喜笑颜开,掏出红包,尝一份压岁钱。这些钱丝毫不敢贪污,全部交给父母,用作节后缴纳学费钱。

春节期间有许多老规矩必须遵守,如:不得说不吉利的话,这是父母最忌讳的;不得剃头,剃头死舅舅;不得将筷子平放在碗上,这是讨饭等等。大年初一的扫地也有讲究,平时是由里往外扫,但初一的早晨须由外朝里扫,不得将新年的财气扫出家门。这活一般都由父母亲自操作,以免出现纰漏。

后来,我长大成人,离开了武汉,离开了父母,春节成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乡愁。只有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春节,最大的意义便是阖家团圆、亲情相聚。因而,无论远隔万水千山,无论常年奔波忙碌,人们都要朝着家的方向回归,就像江河奔向大海,就像地球围绕太阳。

为了回家过年,与亲人团聚,几十年来,由北京到武汉,我历经无数次的长途跋涉和千辛万苦。1200余公里,当初没有高速路,每次我驾车行驶20多个小时,能一口气抵达武汉。曾经,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5米;曾经,冰雪覆盖,路面光滑如镜;曾经,暴雨磅礴,积水如泄洪横流。这些都没有阻止住我回家的脚步,是亲人的召唤强烈地支撑着我的信念。然而,当我由武汉返回北京时,感觉路途十分遥远,心里一阵莫名惆怅。这首诗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权作聊以自慰:总将故乡做客栈,去来匆匆好伤感!男儿有志在四方,自古忠孝两全难。

有一年,除夕之夜往家赶,飞机的头等舱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和一名空姐。

有一年,除夕之夜往家赶,火车的一节车箱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和另外三名乘客。

千里迢迢往家赶,只是为了亲人团聚,为了那桌充满亲情的年夜饭。

自我外出工作,凡春节回汉省亲,都要陪同父母去公园赏花。武汉水土丰润,四季花开不败,各大公园鲜花迎新春,尤以东湖梅园为最佳。春节之际,草青树绿,腊梅竞相怒放,各种颜色鲜亮了整个园区,将新春的色调涂抹得五彩缤纷。母亲一辈子喜欢种花,家里盆盆罐罐种满了花,每年春节期间总有几株应时绽放,将新春的色彩留在了院落。但是,东湖的腊梅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看到这里,母亲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畅快的笑靥。此时,亲情流淌在年味浓郁的腊梅丛中和枝头梢上。

这些对春节的美好记忆,是那么清晰地刻在我脑子里,曾无数次激起我对来年春节的渴盼。屈指一算,我有近10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年近九旬的母亲多次打电话让我回家陪她过年,我也作好了回家的准备。然而,突发的疫情却让我止步,只得呆在北京。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不能回家过年,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于是回忆便填补了乡愁。因为回忆也是一种幸福,但愿明年春节疫情烟消云散,我能够回家陪年迈的母亲过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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