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住城南外郊,跟着父亲上街,我就一屁股坐在老式自行车的横梁上。双手扶着车把,整个身子侧着向前,没多少姿势可换,时间长了不仅硌腚,而且手脚都会发麻。最可怕的是在父亲刹车的时候,自己经常被车把中间弹起的车闸铁片夹住手,甚至被夹流血,疼得我哇哇叫地哭半天。
为了不再被夹手,我就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坐在后面,但容易被自行车链条绞伤脚后跟。有几回,我坐在后座上打起了瞌睡,结果脚不自觉地伸进自行车的链条内,脚后跟的皮擦破了,流出血来。更没想到的,一次父亲下自行车的时候居然把我给忘了,一条大腿在空中绕出一条美妙的弧线,自行车后座上的我就毫无防备地被父亲的“扫荡腿”一下子横扫了下去。我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膝盖和胳膊肘都蹭破了皮,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心想再也不坐父亲的自行车了,我得自己学骑。
当时的自行车都是二八的大梁自行车,车架很大。小孩子学骑自行车的确不容易,当时我个头不高,自然是腿短胳膊也不够长,只能从自行车大梁下面把右腿“掏裆”伸过去。骑车的时候只能蹬半圈,一旦掌握不好平衡,立马连人带车一块儿摔跤。可是一旦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可以在南门的大街小巷上肆意地穿行,更何况当年的“凤凰”和“永久”牌自行车就像现在的奔驰、宝马车,骑上去感觉豪爽十足,风光无限。
我要学练骑自行车,父亲便二话不说就把自行车推到河对面任家垛的麦场上。我第一次推着和我身子差不多高的自行车,双手抬高握着自行车把,心里一阵发慌,两腿还有些颤抖、不知道该怎么把眼前两个轮的大自行车平稳地腾出去。
站在一旁的父亲,看出了我心里的忐态,反复耐心地给我讲:“手要抓紧把手,脚下要踩半图,迅速地倒回来再维续圆,两脚不能停,眼睛要看着前面的路,还要掌握好方向,千万不能慌。”
接着,父亲一边两手牢牢地扶着自行车后座,一边再三鼓励我大胆地骑上去,还非常自信地安慰我说,有他在后面扶着,保证我跟自行车都不会摔。
这时,我高度紧张地握着车把,手心里直沁汗。先把左脚踩在自行车左侧的脚蹬上,然后右腿从自行车大梁下面探过去,脚蹬子往后倒了一点,双脚一前一后踩在脚蹬子上。由于心里老担心掌握不好平衡,脚上居然不知道如何使劲儿,一时间手忙脚乱。
此刻,随着父亲在后面轻轻地助推,我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学骑车。而自行车好像在故意跟我作对一般,我拧着身子想要向左,车子偏偏就往右走,我想往右,车子偏偏往左走。在麦场里骑出的轨迹弯弯曲曲,自行车左摇右晃,就像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的,好在父亲用力扶住车尾架,要不然我就要摔下去了。
我紧张地喊:“爸,你不要松手哦!”
父亲坚定地答:“没松,你骑,没事的!”
我又不停地喊:“爸,你真没松手哦!”
父亲又肯定地答:“没松呢,看前面不要回头,别低头!”
我再担心地喊:“哦,爸我怕,你别松手!”
父亲再宽慰地答:“没松呢,别怕,接着骑!”
刚练了两天,我的心里开始有个声音冒出来:练自行车果然很难啊,算了吧,不是这块料,不学了,大不了以后走路算了。
双手仍就扶着车后座的父亲,似乎看出我要打退堂鼓,就不断地鼓励着我:“再坚持一下,熟能生巧。人家第一次学骑车都这样,别紧张,多练几回你就能自己骑车了。”
就这样,父亲一直在后面扶着车座,跟着车子跑。即使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车子也不会歪倒。于是,我慢慢地有了信心,在父亲的帮扶鼓励下,在麦场里骑了一圈又一圈。回到家,母亲还特意给我做了好吃的,作为奖励。
这样持续练习了一星期,我感觉自己不再紧张了,终于能够平稳地将自行车蹬出十来米远了。有一天,我在麦场里专注地骑着自行车,自行车比以往更容易掌控了,心里面美滋滋的。突然听见父亲在后面喊:“小建,你已经学会了!”
我回头一看,妈呀,才发现父亲并没有跟着我,而且他早已经放手了……“啪”的一声,我连车带人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能松手呢?我要是摔断了腿,你直接给我买轮椅吧。”我埋怨着父亲。
“傻孩子,前两天你骑车,我都松了好几次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其实,你已经会骑自行车了。”父亲笑呵呵地说。
不久以后,我就能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麦场里兜小圈了。虽然还不敢到大马路上去骑行,但是基本上能把车子骑走而且不摔了,心里有着莫名的骄傲与兴奋。
邻居的陈大个看我学骑车,他也跟着凑热闹。这家伙又瘦又高,很麻溜,自行车快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就往麦秸垛上骑,没有麦秸垛,他就靠树倒,自行车怎么摔,他都毫发未损,这家伙会得真不少。
再后来,陈大个逞能,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刚到巷子口,没想到正好遇见他爸下班回来,正低着头往家走。陈大个手忙脚乱找不到刹车,感觉要撞上,就开始大叫:“别动,别动,撞上了!”
他爸吓了一惊,果真站在那里,抬着头看着,一动也没动。我眼睁睁地看着陈大个惊慌失措地叫喊着,骑着自行车拐来拐去,最后还是一下子把他爸撞歪了。
只见他爸晃了晃站了起来,拍了几下屁股上的灰,故作生气地说:“你这小子,方向打得瞄准不准,摔坏了自行车看我咋揍你!还在这里愣啥神儿?还不赶紧回家吃饭去!”我第一次看见陈大个他爸板着脸,又转眼间笑逐颜开,两只眼角如霜打菊花一般的皱纹瞬间绽放了。
刚上高中的那年,父亲给我买了一辆“永久牌”的二六斜杠自行车,那真的是跟宝贝一样的存在。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在梦里回到任家垛麦场,梦里我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在空无一人的麦场上,张开双臂,像自由飞翔的鸟儿一般来个“大撒把”,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