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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寄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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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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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冬天

人到中年,渐渐懂得了冬天的好。苏州的冬天,更是可爱的。

抬起头,看窗外,多数树木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冬天懂得删繁就简,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枝枝叶叶去掉,只留下主干,让阳光透进来,干净明朗。有些树叶还未落光,叶色转为明黄或紫红, 在阳光下疏疏落落。到了雨天,氤氲的水汽里,树木的躯干都成墨色,衬着白墙,怎么看都似吴冠中先生的画境。

这个时候,若到菜市场拎几根山药、一小袋枸杞、几根猪排、两根莲藕……焯水、慢煨……等那香味一点一点的溢出,默默的做事或想着心思, 风雨就都在门外了。

倘若天气晴好,适宜出门走走。一马平川固然好,然而总嫌单调了些。苏州的山,仿佛就是为了消除这种单调而存在的。山都不高,有着温柔的曲线,恰似一个个温柔的怀抱。在山的怀抱里,大树下、墙脚下的小草依然是绿的。草是大地的皮毛,这些柔嫩的小草,仍散发着大地的体温。

山是青山,山上多松柏。“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总是一袭青衫的松柏似睿智长者,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冬天也有花,花不多,然而往往有品。雪白的山茶,藏身于枯草之中 ,花蕊嫩黄,花瓣雪白,边缘带微微红晕,淡到极致,也美到极致。南天竹的果实玲珑可喜,身形却有竹之风姿。有时候,远远就闻到一缕幽香,似有若无,忽远忽近。你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走一段山路,又一段平路,却不见芳踪。正怏怏作罢,忽一抬头,一枝嫩黄的蜡梅就在头顶上,俏皮的对着你微笑。

这冬日的嫣然一笑是何等明媚啊!

 “杨柳岸,晓风残月”……那是属于春夏秋的风雅与狂放。在冬天,人们不这样,大风呼呼,人最舒服的事还是窝在家里躺在床上。

喝了冬酿酒,唇边尚有桂花的余香,新老苏州人都醉在被窝的温柔乡里。

苏州的冬夜也很冷。我觉得冷得好,不冷不像冬天, 不冷不够味儿。越冷,人越觉得家的好。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总以为这话是在冬夜的被窝里说的。北风呼呼的冬天,人容易有种苍茫之感。无涯的时光中,十指紧扣的两个人,是最古朴动人的诗歌。

冬天夜长,夜长梦就多。故乡,老屋,母亲风中飘荡的白发,爱人的笑容,孩子的胖手胖脚,黑的花的小蛇……都跑到梦里来了。这些梦,一个接着一个,撵也撵不走。

北风呼呼,将人心上的芜杂刮跑了 ,只留下心底的东西,不断清晰,不断放大,不断增重,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心中泛酸,眼角发热。

冬天的梦,将人催眠,又将人唤醒。

归去吧!还是归来?!

啊,下雪了。

苏州的雪细腻,轻轻的,轻轻的落下来。 一点一点的将屋顶、路面染白了。白居易走过的路、唐伯虎走过的路、冯梦龙走过的路……都白了。

 而那些雪下面的园子,拙政园、留园、网师园……该美得让人叹息了吧? 曲曲折折的小径,是在等待谁的脚印呢?那积了雪的疏窗 ,是等待着谁轻轻推开呢?那梅花上的雪,会有谁的纤指将它收集呢?

到了夜里,应当会有积雪压折竹枝的声音吧?风扬起雪花,就像是吹起泡沫,散了。

雪,是个传奇。

小巷深处的雪,高楼上的雪,车顶上的雪,公交站台、轻轨站台上的雪……雪轻轻的沾在人的眉毛上,调皮的钻进人的领口,轻轻的落在行人们的大包小包上……雪是开放的,包容的,如苏州。

雪,让苏州更苏州。

“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寒冷你怕不怕?”

漫天飞雪,都是人们的问询与牵挂。

雪还在下……

春天的脚步近了,近了……

(此文于2015年12月23号发表于《姑苏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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