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常常翻看一本从旧书网上淘来的八十年代出版的《家庭花谱》。
这本书我读小学时看过,距今约三十年了。那时候,我还小,不是很懂,但能感觉到这书很好 。编者文笔优美,旁征博引,集科学、文学、艺术为一体,饶富趣味的介绍了一百多种花木,传达了中国人高雅淡泊的审美观。书里面大量的诗词典故,还提及到周瘦鹃等园艺大师,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今天看来,仍然是一本实用的,高水平的家庭园艺书籍。
比如说,时下流行的多肉植物,因为萌萌肉肉的外表深受人们欢迎。我一直以为“多肉”这个颇有喜感的词是个新词。重读此书才知道这个词早就有了,是仙人掌类植物的统称。
淘这本书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父亲,因为父亲买过这本《花谱》。
八十年代末的苏北农村,经济尚不发达,文化娱乐生活单调,电视还未普及。父亲常买些小说来消遣。
但是父亲是怎么想起来买《花谱》的?大概是因为姐妹们喜欢花花草草,同时他也是个很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又总是尽力满足我们的要求的。
我人生中第一件连衣裙就是父亲给我买的。那时我一年级,我记得是件粉色的棉布裙,带红色蕾丝花边,胸口有几颗红色的有机玻璃扣子,当时算是比较时尚出格的了,我穿着过了六一。
电视上热播《排球女将》,我和三姐都很迷恋,他就去给我们买了一只球。我们就天天“晴空霹雳!流星火球!”地高喊着,把球打来打去。
可当时苏北农村里常见的花草也就凤仙花喇叭花之类,稍像样的便是栀子月季之类,茶花含笑之类从未见过。有阵子,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到处搜索花草。
他就买花。有一次买了一颗枯枝牡丹、一棵南天竹,还有一棵金钱松,告诉我们枯枝牡丹是盐城市的市花。父亲还种了不少果树,有次挖了个池子说要种荷花,然而不知为何没有实行。
仿佛某种预兆似的,那棵枯枝牡丹只开了一朵清香四溢的大白花便死了,其余两棵也相继夭折。当时父亲自己办了个公司,因为仗义疏才的性格和其他种种因素,他的公司破产了。随着他生意失败,家境每况愈下,父亲也不再买花了。
那本书却成了我的读物,我因此认识了不少从未见过的花草,并记住了一些有关花草的诗词。 这些花花草草多数直到我后来到苏州才见着,凭着对插图的印象,基本能认出来。
现在我辞职与老公一起打理花木摊位,我觉得这是种渊源。生活,也许多年前已暗藏伏笔。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上升,阅历的增加,我也渐渐理解了父亲,理解了他理想主义与激进冒险的性格,懂得了他在那个年代理想与现实的种种冲突,并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他内心的苦闷。
《花谱》这本书后来被我大伯父借走了,他看了后说很好,没有归还。他有收藏书籍字画的习惯,按理应当还在,只是我不便为一本书去讨要。幸而在旧书网上还能找到。当我再见到这本书时,非常亲切,感觉如同故人相见。这本精心编撰的书,是前人留下的精神财富,也是父亲留给我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