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映月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三江映月
——只有澎湃簇到天边的灯光，你才知道一个城市的命门；只有灯光面对晨曦的倔强，你才知道她的明天有多远。
九天婉转，星系下的烟火缭绕
看一个城市的的眼睛，我总是从夜景开始。
从“春夜喜雨”的欣然到“春江花月夜”的浩然，从“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璨然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嫣然。夜景之于成都，是高高低低历史的灯火，是寻寻觅觅锦江的渔火，是错错落落祠院的香火，是星星点点人家的烛火，是绵绵延延璀璨的流火。
我不是成都人，夜观成都，该怎样描述，多少有点忐忑。我寻思，以司马迁的春秋笔法，会不会是这样的：“天府沃野，灯火绵延三百里，奇幻绝彩，彻夜不眠。千万户籍之邑系出星汉，三千年繁华之都星月灯海。”这是以我浅薄的文字度司马迁之心了。
成都的夜景犹如一部宏大而瑰丽的交响曲，以恢宏起势。蜀之中心——天府广场，犹如旋涡星系的中心点。高达30米的毛泽东雕像挥手致意，天府之心散发出最辉煌、最耀眼的光芒，广场四周是十二文化图腾柱和十二文化主题雕塑群。金色太阳鸟熠熠生辉，巨龙出水腾空欲飞，现代的光电把远古的图腾发射天空，蜀山蜀水尽在天府的掌心，而天府就在我的掌心。刹那间，我在天府的内心深处，而你晕染在我的灯火阑珊处，以强大的动力逐浪推进。
这里是人民东路、人民西路、人民中路与人民南路的起点。环绕天府广场的车灯像大河汇流，像春潮滚滚，像长调的序曲吹开的复调音符，时徐时急、时长时短，柔板与行板共叙蓉城的前世今生。
“众人熙熙，如登春台。”春兮、春熙，自古春熙繁华，引领时尚风潮。太古里与大慈寺在这里完美对接，川蜀文化与时代前沿在这里交相辉映。“如同白昼”只是低层次的光亮，灯光的色彩、明暗、层次和动感的组合与搭配犹如交响乐的宏大背景。这才是曼妙的城市夜景，这里是时尚的夜、幻彩的夜。与东京的银座、纽约的曼哈顿、伦敦的大本钟、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上海的浦东之夜景相比，成都的春熙夜景之青春靓丽自成一格，不输名流。
婵娟如水，最是那一刹那的眼神
心里无人，任何城市都是空城；心中无灯，任何辉煌都是黑暗。
琴台路的夜景，串联着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传奇爱情，每一盏灯都追忆着一个人一生刻骨铭心的一幕。夜晚的琴台路，出神入化的霓虹灯把秦墙汉砖、飞檐翘角装点得玲珑剔透，古琴《凤求凰》的余音在风中、在流水声中缭绕，珠宝、古玩与丝绸的光泽落在青砖古巷熠熠生辉，暗示文明与富庶从来都萦绕天府大地，恰如宋代女诗人朱淑真《元夜》中“十里绮罗春富贵，千门灯火夜婵娟”。周围的宽窄巷子、人民公园、杜甫草堂、青羊宫、百花潭、文化宫等人文荟萃、珠连玉串，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成都夜景的一个星座，堪比北斗，卓然夜空。
满江瑟瑟的锦江自都江堰蜿蜒而来，平添多少小家碧玉，多少小桥流水，多少亭台楼阁，沿岸的灯色摇曳多姿，像史诗的多条主线在时空弯弯曲曲，又在某个地点分分合合，像肖邦的夜曲轻缓中带着沉思，安详中又带着跳跃。
灯光是心灵的安慰。罗曼·罗兰说：“每人心中都应有两盏灯，一盏是希望的灯；一盏是勇气的灯。有了这两盏灯光，我们就不怕海上的黑暗和风涛的险恶了。”我相信，锦江两岸的每一盏灯都是希望之灯，每一片波光粼粼都是勇气之鳞。灯下的苦读、灯下的憧憬、灯下的传说、灯下的聚散与灯下的博弈连接成灯的海洋。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这是杜甫笔下唐代水墨的锦江夜景。眼前的九眼桥沿河异彩缤纷，华灯争奇斗艳。遥想唐代四大才女之薛涛在望江楼上轻轻吟出：“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川蜀自古就注入了情深意长、温润坚韧的基因，从鱼凫与蚕丛、三星堆与金沙遗址、三国忠烈与汉晋风雅等起承转合、绵绵不尽，青铜与铁器的光泽、瓷器与陶器的光泽、丝绸与蜀锦的光泽、金器与玉器的光泽是成都夜景深厚的底蕴。
九眼桥夜景群的安顺廊桥、合江亭、望江楼、好望角广场、河边酒吧一条街等把成都的不夜推向黎明，这里是澎湃的夜、沸腾的夜，状如白居易《正月十五日夜月》中“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在《马可·波罗游记》中，对成都的描述唯一可以追溯的地标建筑就是安顺廊桥，所谓“天上鹊桥，地上廊桥”，安顺廊桥从古至今都是一派国际范儿。分色的灯光将南河上的安顺廊桥照得通体透亮、层次分明，三孔拱洞被金黄色灯光照亮，与金黄色的琉璃瓦交相辉映，灰墙青砖在原色灯光下显得古朴肃穆，南河如明镜，廊桥似彩虹，水中倒影的安顺廊桥如梦如幻，宛如天上人间，与唐朝诗人苏味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往下，南河与府河的交界处伫立着玲珑的合江亭。
《增广贤文》云：“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合江亭在唐代既是航标，又是码头。唐代的合江亭水面千帆云集。据考证，杜甫笔下“门泊东吴万里船”指的就是这里。合江亭的建筑风格是国内少见的连体双亭，为唐代中期名将川西节度使韦皋始建。为什么建成连体双亭？我寻思，应该与唐代四大才女之薛涛有关。韦皋文武双全，入川主政后与薛涛一见钟情，两人的才情与恋情在蜀中传为佳话。连体双亭象征两河合流，暗含韦皋与薛涛百年好合的寄寓，这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过韦皋与薛涛在合江亭观江赏月、把酒吟诗是自然的事情。不管怎样，百年好合的合江亭如今已成为成都婚纱照的胜地。
灯光将合江亭的十根亭柱和十二角飞檐照得遗世孑然，如彩绘的二十五弦瑟，真是锦江瑟瑟叹锦江，合江亭下想双合。
璀璨涅槃，爱在灰烬中重生
夜的深刻在于警醒世界并非由光明普照，黑暗与未知与人类如影随形。夜景的深刻在于人类能在活动范围内驱散黑暗，让光明夜以继日。无论巴黎的、伦敦的、拉斯维加斯的夜景还是成都的夜景，如T台的超模，风姿绰约而与众不同，比如成都的夜景，极具东方天府的魅力，诗意无限，回味无穷。
星云低垂，城市立交群像城市的任督二脉，打通城市的五脏六腑，亮度格外目。夜幕中，永丰立交层层交错像G大调的高音谱号，府青立交像一架滑翔起飞的大飞机，天府立交巨大的A字卓然夜空，人南立交像一个的精致拉管长号，营门口立交像飘浮在夜空中的中国结，双子桥立交像两颗爱心相靠，座座立交，似流苏，像花瓣，绚烂而漫卷，缤纷而流畅。
站在成都的任何一个地方，抬头就可以看见高楼轮廓灯、广告荧幕灯、招牌七彩灯，高楼起起落落晕染的灯，家家星星点点温馨的灯。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灯火阑珊处，怕走到了似曾相识处。灯火千万盏，而你总记得那一盏。留一盏灯给等待的人、归来的人、迷途的人和寻寻觅觅的人。
街灯如心灯。成都街面的灯以造型论有玉兰灯、荷叶灯、百合灯、宝石灯、吊钟灯等，以文化论有中式古典、欧式古典、现代简约等式样，以科技论有太阳能灯、LED灯、氙气灯、风能灯等，灯灯炫彩，各出奇异。
从钻木取火到灯火阑珊的过程就是人类文明走过了万水千山，迎来了万家灯火的过程。身处黑暗，要内生心灯。释迦牟尼曾说过，“自以为灯，自以为靠”。
夜色斑斓中的成都，吃不够的火锅，打不完的麻将，喝不尽的盖碗，看不完的美女，耍不完的变脸，摆不完的龙门阵。成都的夜幕是一道充满温情、喜悦、惬意而又深沉的恢宏布景，成都的灯光是散落在地球上一片晕彩的珠光。
你可以徜徉在古朴的锦里，踏着青石板的时光，随手在一家前朝的小店点一份“伤心凉粉”；你可以在浓郁民国风的宽窄巷子神游，叫上一份经典的“夫妻肺片”，还有钟水饺、赖汤圆、龙抄手在不远处招手；你也可以在锦江边泡一碗盖碗，在优哉游哉中回味一天，或者，回味半生或一生。
成都，站不改名、坐不改姓，这一声乳名，一叫三千年。一座三千年文明层层叠加的城市。她有一种春雨般润物无声的静默，她有一种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内核，因此，她极具自我修炼的精神，像三星堆青铜人像一样，尽管夸张一点，但丰富的表情、炯炯的眼神极具人文气息，奠定了成都的文化底蕴和精神境界。
成都的夜景就是这样，亮而不俗，大而不散，妩而不媚，她有优雅的格调，有历史的明灯，有宁静的境界，有辽远的未来。
我不是说成都的夜景完美无瑕，色彩不如拉斯维加斯绚丽，高楼不及浦东恢宏，层次不如重庆分明，主题不如巴黎鲜明，古典不及西安霸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归去来兮，成都的夜景，你让我如何说你是好？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欲罢不能。
成都，总是在璀璨中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