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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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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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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云跑

那些装在编织袋里的稻子背回家统统背上了楼,随着稻子的倾倒出来,一阵阵热辣辣的热气也跟着涌出来散布在空气里,似乎是那白日的日头悄悄钻进口袋,跟随着庄稼人的脚步到了庄稼人的楼上。

早在打稻前,稀泥糊的楼板已经糊上了一层厚实的牛屎,与那糊在大灌篮里的牛屎一样的作用,隔开了稻子与土质楼板的直接接触,防止了那些坑洼不平的地方吞噬稻子,也防止了那泥土中混杂着的砂石粒混入稻子当中。牛屎真是一个好东西,糊过的楼板一下子变得平整、光滑,晾起稻子来真是方便多了。

那些最先打回来的稻子放在楼板上晾开,等第二天太阳升起再挪至院里的稻场上晾晒。在没有水泥地板时,稻场与那楼板一样,糊一层牛屎后晒完一整个收获季节需要晾晒的粮食。有了水泥地板后,所有的晾晒就都方便多了,使着扫帚,扫去前一夜落的大龙竹叶、朴树叶、以及鸡屎、鸭屎、鹅屎和人们进进出出脚底带来的杂物,把稻子往上一倒,平整铺开,再光脚走到里面,搓着水泥地板来回走上几圈,稻子上呈现出一圈圈规则的沟壑,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后,再换着方向搅上一圈,使所有的稻子都能均匀的晾晒。

晒稻子和打稻子一样,都是一项重要的工作,田里的稻子源源不断的收割回来,最先收回来的稻子就需要尽快晒干入仓,好为后收割回来的稻子腾出晾晒的地方。

庄稼人真是无比的期盼着假期的到来,就算那年龄小的孩子下不了田,割不了稻,背不了稻谷,在家里守稻场也是很好的。

守稻场守什么呢?守那每天都换着花样偷吃的鸡、鸭、鹅,守那围墙往外偷吃的麻雀,守那突然来访的乌云带着阵雨侵袭……那些鸡、鸭、鹅、鸟雀、老鼠尚能通过主动驱赶来护住稻子,而天上突如其来的云朵带来的雷阵雨就只能被动的躲开和避让,突然像被束缚住一般,除了被动的应对,少了主动权真是一点也不自由了,整日坐在稻场边,不时抬头,寻找着那悄悄飘来的云朵,追着云跑的日子就开始了。

相比起放牛,我真是一点也不喜欢那在家晒谷子、守稻场的日子。光着脚在稻子里搅来搅去,心情好时就搅出些好看的花样,横着搅,像菜畦,竖着搅,像整齐的队列,站在稻场中间一圈一圈往外搅开,像那湖面上荡起的水波,一圈一圈一圈,有时也铺成长方形,以对角线为中轴,斜斜的往外搅开去,当所有图案都尝试过了,就觉得没什么乐趣了,甚至有些寂寞。坐在门槛上,杵着下巴,看着院脚那大红花开放,花花饭也都不想做了。脚丫子里堆积了厚厚一层稻谷壳上的绒毛,突然看到时,忽然觉得奇痒无比,站到水缸旁的水槽里,使劲打水冲着。

中午的村庄真是安静极了,尽管每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晒着金灿灿的稻子,也安排了至少一个人在家晒稻子,可是总也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也总是等不到那来串门的人儿,这时候,连大门口偶尔路过的外村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大黄狗早已慵懒的在大门背后躺下。

安静极了。

一圈圈搅完稻子后,实在受不了这没有一点儿生气的稻场,背起背篓到屋下菜园子里转一圈,摘上一点晚上吃的蔬菜,又或者在坝塘边找一根鲜嫩的茭白,或者趴在坝塘边,顺着石头缝摸一阵螺蛳也比在稻场边发呆要实在的多。

东边的云朵还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漂浮着,好像没有移动过位置,又或者有些移动,不过好在一直没有往稻场上方的天空中飘来,万幸。南边的云朵虽然一直在天上来回转悠着,但好在都是在那边的村子上方游荡,不曾干扰到这边稻场,甚好。

秋风吹过,芭蕉叶噼啪作响,当然声音最大的还要数那棕树的叶子,那声音简直大到有些聒噪,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风要吹,树会摇,叶子会碰撞,声音会发出来。

站在菜园子,远远看山下的田野,处处都是忙着割稻子的身影。大河边远远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那是河那边的村里人,每天扛着蓑衣,甩着鞭子,往前赶着一群牛羊,牛羊的数量不固定,因为他除了放自己家的牛羊,时常会帮着邻里放牛羊。牛羊偏离大路,歪斜着靠近路往上的庄稼田,他破口大骂一声,长长的鞭子远远的摔打下去还不算,还要弯腰捡起石头重重的冲过去。远远看着都感觉到了被那鞭子和石头摔打的疼痛。也不知道是牛羊在他的管教下都越来越皮了,还是受不了他那总是停不下来的咒骂,每次看他赶着的牛羊群,总有那不听话的牛羊路上路下窜着。

他真是太喜欢咒骂了,整个暑假的放牛日里,总是少不了他那远远传来的咒骂声。骂什么呢?骂天骂地,骂牛骂羊,骂花草骂树木,骂邻里骂古人……他那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出门骂着到田房、到河边、再到草地……一路上遇见来往的庄稼人,竟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那些他遇上的庄稼人,都各自干着活,没有人插话,没有人打断,更没有人问上一句怎么了?或者为什么?远远听着那些咒骂声,仿佛声音越大就越加寂寞了,声音的强烈没有表现出热烈,反而显得更加落寞和寂寥。

听到这些咒骂声,心里突然就慌了,因为每次他的咒骂声响起,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一场暴雨,似乎是为了压住他心中的怒火一般。想到这里就更加烦恼了,再抬头看天,那南边的云果真变得厚重起来,而且有缓缓靠近稻场的样子。这时候背上背篓,也顾不上那梅子树上梅子的金黄,菜地边上的桃子香,刚摸着的三只螺蛳也不要了,拔腿往家跑、往稻场跑,顾不上汗珠子滑进眼角的刺痛,顾不上顺着汗水糊的满脸凌乱的头发,抬起铲子收拢着稻子,铲子与地板摩擦发出清脆的咯吱声,牙齿都跟着酥了一下,随着铲子起落,稻谷上的绒毛随风起飞,填满了眼前的整片空气。

南边的云朵黑压压的靠过来了,在云朵来临之前,雨滴落下之前,必须把稻子收拢,盖好塑料布,这样想来,就更加拼命了,动作更快,汗珠子也滚得更快了。当所有稻子都收拢盖好时,我并静静等着那厚重的云朵中的雨水落下来。

夏天的时候,我是如此的喜欢云朵,云朵到处,遮挡住云朵往上的阳光,站立在云朵之下,真是凉快极了,追着云朵奔跑的日子里,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秋天里,我变得如此的讨厌云朵,讨厌它带来的雨滴。所以夏天追着云朵跑,想要赶上云朵的脚步,要一片清凉,而到了秋天,追着云朵奔跑为的是远远跑在云朵前面,避开它带来的雨水。

不知道是那风的力量吹散了云,还是云所储备的雨水不足,那南边的云朵缓缓飘来之后,象征性的落了几滴雨就散开了,为了确定云不会再来,雨也不会再来,我爬上了屋顶,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看了看。天上除了太阳,什么也没有了,而眼下,所有邻里的瓦房都尽收眼底,还看到了别人家院里的稻子,屋檐下的红辣椒串……

掀开塑料布,将稻子平整的摊开,光脚搅成喜欢的形状,等着日头偏西后再次收拢。

后半日在伙伴家里度过了,我们戴着草帽光脚坐在稻场边的围墙上,围墙外的茶豆开着粉紫色花朵,茶豆一茬一茬生长着。眼下的白桦树长到两米高,若是再高一些,定会遮挡眼前的风景。我们看白桦树叶随风翻卷,看地边直径两米多的滇朴沉稳站立……有时也上楼到泡菜罐里掏出两根黄瓜,上面浮着的白色菌落像极了那南边飘来的云朵,白中带着黑灰色。

清脆的黄瓜带走了很长时间,可日头还是没有偏西。转身下到稻场搅上几圈稻子,然后再到墙角处看看往上的人家是不是都已经出门,那看门的大黄狗是不是确定已经睡着,确认安全后,蹑手蹑脚的钻进阴沟里,拾掇些刚刚被风吹落的梅子,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一颗一颗放到嘴巴里嚼起来,除了感受到时间的远去之外,就连梅子的味道也不那么在乎了,眼睛紧紧盯着远处小山梁的影子。

日头偏西了,也不知道时间过到了几点几分,远远看着山那边,终于,小山梁的影子到了沟堑边,大人交代过,小山梁影子到沟堑边就说明煮饭的时间到了,这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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