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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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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

龙树下的祭拜也并非只是在大年初二这天才会有,一年四季,总有些日子是飘起香烟的。比如谁家母猪生小猪仔了,母牛生小牛了……都是需要到龙树下磕头的,流程与大年初二一样,点香、供酒、杀鸡、磕头、说明来意、表示感恩、祈求顺遂……所以龙树下活动的频繁程度就与村里的家畜兴旺程度紧密相关了。

源于这样的对于水的敬畏,又感念于水的利万物而不争,这种祭拜的形式和活动都统统在孩子们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将这一整套的流程熟记于心,并践于行动。

夏天的时候,雨水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一直到秋天,这种阴晴不定一点也没有改善,甚至有时候让人烦恼不已。伙房里的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的打量,或者楼上楼下的去确定,晌午终于定下来了:锣锅煮柴火饭,蒸油浸肉,搭配腐乳。

上楼到油罐里掏出了上一个冬天熬制的油浸肉,四四方方一小块,猪油雪白,猪肉表皮金黄,这是一块三线肉……大半年时间浸润在猪油里,猪皮、肥肉、瘦肉更加清晰明了。

油浸肉是整块的肥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大块,放入大锅中,加少许水,待水干后,炸出猪油,再就着猪油,将整块猪肉炸至透心、表皮金黄,捞出放凉,装入土罐,浇上放凉的猪油没过猪肉,置于阴凉处,这样的储存方法可以使猪肉得到长期保存。所以在楚雄下馆子,菜单上常常有一道叫油浸肉的荤菜,或者油浸肉拼盘,拼的是同样浸在猪肉里的豆腐肠或者香肠。肉和香肠切薄片摆到盘子里,到蒸子上一蒸,肥,但没有任何油腻感,最主要的是油炸过后香味还原原本本保留着。

油浸肉被放在碗里,紧接着到瓦缸里舀一碗米放入锣锅中,再将盛有油浸肉的碗置到米上,盖上罗锅帽,真是又保险又安全。接着再装上一盒火柴,拿上三炷香,就算齐全了。

学着那大年初二井水边的活动,也到那放牛的山上,淘洗淘洗那些七零八落的吃水塘,再在旁边找到较大的树,拜上一拜,谢它紧紧抓住水塘上方的泥土沙石,保住了这一汪泉水,再谢谢这一汪清水,解了无数个日子里的饥渴。

煮饭和吃饭的地方安排在了那坡头的“家”里,那是放牛期间,孩子们各自为自己搭建的“家”,就是那个站立也未必能装下一个人的“家”。

找来四根木棍,就着蓑衣的样子,扎进土地里,再将蓑衣铺开搭在上方,之后那阵突如其来的阵雨被统统遮挡在蓑衣之外了,几个人蹲坐在蓑衣之下,人手一个圆溜溜的饭团,一双山野里随手折来的还带着新鲜汁水的筷子,捏一片油浸肉,捏一块腐乳……白米饭团配油浸肉搭配咸菜的晌午里,没有忧伤、没有寂寞、没有愁苦……路过蓑衣棚子的大人们也会停下脚步,徒手装着米饭,吃着辣椒,旁边临时搭的火塘里,青烟悠闲的飘着,没有碗的晌午也是很让人满足的。

晌午烧火煮柴火饭的日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日子里是两个饭团,又或者半盒冷饭。

饭团早在米饭刚出锅、热气腾腾之时就做好。做饭团的人,双手过一遍凉水,迅速伸进热气之中,抓上一把米饭,双手合在一起,就着温度和米饭的黏度,将米饭聚合搓圆,这时候的饭团是极其烫手的,所以搓饭团时,总能看到那白花花的饭团在双手之间跳动着,同时搓饭团的人嘴里跟着“哎呀呀”的叫着,不用力就无法捏实饭团,用力捏又烫得直甩手,使不上力,真是有趣极了。

捏好的饭团紧接着会放到火炭上烘烤,直至表面金黄,那些金黄的饭团最终都成了白日里哄孩子的一剂良药。若是没有那捏饭团的人在家,那白日里的晌午就变成冷饭配腐乳或各种蔬菜腌制的咸菜,吃着冷饭,喝着山里的凉水,居然没有一个孩子为此闹过肚子。

去到山上的孩子与那出了鸟笼的鸟儿一样自由。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可以找到些填饱肚子的东西,并且那些来自山上的东西比起那些从家里带出来的晌午有趣多了。

开春,小麦饱满了,蚕豆、豌豆也肥了,不止那些牲畜对田地里的庄稼垂涎三尺,连孩子们也垂涎欲滴了,所以那些下到田里的干活的大人们会慷慨的割上一捆,交到孩子们手上:去,烧堆火,把这烧了,熟了就在梁子上喊一声。其实大人们并不是那真正想吃烧豆子、烧小麦的人,不过是让孩子们解解馋罢了,所以,当火堆里的豆子炸开,噗嗤噗嗤冒着水汽时,大人们会远远朝着梁子吼上一嗓子:吃吧,我这忙着呢。

最终那些清甜又带着香气的豆子进了孩子们的肚子,那些吃起来表皮脆生生,内里香喷喷的麦粒也都进了孩子们的肚子。

夏天的时候,水塘子里的野茨菇冒芽了,这下可好了,顺着牙尖,往下一摸,往往能抠出那藏在淤泥深处的茨菇,挖完茨菇站在水塘边的孩子们,双腿双手都粘上了一层黑色、细腻、看起来很滑溜的稀泥,可见那泥浆真是肥沃极了,当然那茨菇也是肥硕的。脸上是一点一点被飞溅的泥巴沾染的痕迹,一定是使劲拔茨菇时溅起的泥花……忽然有人蹲下,接着,啊……,那小腿后侧的泥巴统统沾到了裤子上,腿,干净了,裤子,一绺泥。

哈哈哈……

茨菇被放到了临时搭的火塘里捂着,可有人心太急,早早掏出,表皮沙软,熟了,里层硬邦邦,愣了,浪费了一颗好茨菇,懊恼不已。

秋天,秋天大概是吃的东西最多的时候,田房边的桃子熟了,摘上五六个也是被主人所允许的,田埂边上、玉米地里的黄瓜也肥硕了,赶着水牛绕到自家地边摘上几个也是常有的事情。最多的似乎是烧玉米。有时挺规矩,摘的是自家地里的,有时也很皮,摘的是别人家地里的。

烧一堆大火,待烧出红彤彤的火炭,就将包谷放入。有连着皮直接丢入火堆的,也有剥去皮插上一棍子烤的。连皮烧出来的是煮玉米的样子,不过比煮玉米多了一些炭火的香味。串在木棍上烘烤出来的,表面金黄、脆香,内里清甜。

运气好的日子里也会逮到一只野兔,剥皮后,按着人头分成三块、四块、五块……插上棍子,在炭火上慢慢烘烤。盐是田房楼上,椽子与稻草之间的缝隙里找到的,花椒是山上新鲜采摘的红花椒。滋啦滋啦……水分逐渐烤干,肉逐渐结实、变黄、变香……真香!真香!

秋日的末端,玉米逐渐变黄,孩子们便开始搜寻那甜甜蜜蜜的东西。

即便家家户户都买了新品种玉米点种,树不高、抗大风暴雨力强,一棵树结一到二个硕大的玉米苞,产量不小。可是每家每户又都会插空种上一些老品种的玉米,树高大,节子长到一筷子,有时一棵树上三、四个玉米苞……这些玉米最初是撒了做替补用的,若是新品种的玉米没出芽,就用这些玉米苗子填补空缺。这些玉米的另一个播种目的就是专门种来给人吃的,因为新品种的玉米棒子没有老品种玉米的甜味和黏性,而每年玉米饱满,又都少不了在蒸子下煮上几个玉米棒子。

这些老品种的玉米树长到玉米黄时,玉米杆变成了红色,并且远远高出新品种玉米一大截,所以那些窜进玉米地的孩子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甜蜜蜜的东西——玉米杆。

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这个东西——玉米杆子。玉米金黄时,玉米杆依旧汁水饱满,特别是那些红色、细长的玉米杆子,放到嘴里嚼起来,满满的都是甜甜的汁水,不如冬日里的甘蔗甘甜,但也可以当做秋日里的甘蔗了。所以孩子们都不惧那些玉米叶片的锋利去找寻那甜蜜蜜的玉米杆,大人们背玉米的蓝子顶上,也会放上一捆甜甜的玉米杆。

母亲很纠结,甜玉米杆多的时候就念叨:今年又少收了XX个玉米苞,因为玉米杆甜的玉米树通常都不是肥硕的样子,玉米苞就更小了,有的甚至结了苞没长玉米粒。甜玉米杆少的时候也会念叨一句:今年都没吃上几根玉米杆,不够尽兴。

冬天!冬天吃什么呢?红薯、白薯、黄心薯都是在冬天挖的,勤快时放在灶灰里捂熟当晌午吃,懒散的,直接从地里挖出来,倚仗门牙啃去薯皮,也就放到嘴里脆生生的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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