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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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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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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才//同桌之谊

那时,我湾子几个一起玩的小伙伴,在我们很小的时侯,都是很贪玩的,那时还是生产队的时侯,每天放学以后,除了滚铁还、达标、打棒棒、爬树掏鸟窝,夏天喜欢到池塘游泳这些以外,晚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打听,找地方看电影。

那时还没有电视看,看电影的方式有散看和集中看两种。散看是有的湾子放电影,集中看是到电影院去看。

记得那时去的电影院有三个地方,最远的是铜山口电影院,记得那时第一次到铜山口电影院去,看个什么《刘三姐》的电影,那真是人山人海,挤破了脑壳,也挤不进去。为了看这场电影,听说那天还有两伙穿着喇叭裤子的小青年,在打群架。派出所的人来抓了好几个进去,才平息了这件事。

我们到铜山口去,那时还没有公路,要从刘仁八经过胡家弯,沿着那条水港,步行十几里土路,走去时电影都要散场了。

其次远一点的是到刘仁八电影院,走小路经过张石,大董,往那边走也有上十里路。因为我湾子地域虽然属于刘仁八管理,那时叫前进公社,但是位置靠近殷祖地界,所以我们到殷祖去要方便得多,湾子的人要买点东西都是往殷祖跑。我们到殷祖去看电影也是去看得最多的。

但是,到殷祖去也有一个最大的麻烦,就是要经过我湾后背山那一大片枞树垴。那片枞树垴的情况,我已经在《接生婆》里面介绍了,那条小路,要经过一大片枞树林,枞树林里有成千上万丘坟包,林子又深又密,那条小路在林子里面,弯弯扭扭,白天一个人走山路经过这里,阴静得很,看见两旁那些坟包,心里都很害怕,何况晚上去看电影。晚上要是人不多,个把人是不敢走这条小山路的。

我们那时,小孩子,正是八九岁年龄,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整天疯疯癫癫、打打闹闹,不玩到天黑都不落屋。经常是回去,我母亲就要把我骂一顿,我父亲就要把我打一回,第二天,依然如故,继续这样疯玩,因为那时确实是生活太单调太无聊了,湾子一年到头,放次把两次电影,附近湾子也是这样。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晚上,还是一个下雪天,为了看一场电影跑了三个地方,也是那天晚上第一次碰到了我那个小学同学小如。

那天下午放学以后,我们把书包往屋里一丢,听说殷祖靠我湾子这边,有一个姓肖的湾子放《渡江侦察记》。虽然这部电影我们已经看八次了,但是还是要去看;一个京剧电影叫《野猪林》的,唱得咿咿呀呀,看都看不懂,也看了五遍,但是还是要跑去看。

主要是因为那时文化生活太贫乏,小孩子又野,跑一趟,还是为了消耗精力,虽然有一些电影,有的情节对话,背都背得来了,去看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但还是要去看,并且还乐此不彼。

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天没有黑,晚饭没有吃,我带了几个中午家里没有吃完的剩苕,就跑到肖姓湾子,但是好不容易跑去后,又听说不是那个湾子放电影,而是殷祖那边那个周姓湾子放电影。结果我们几个就又马不停蹄地急走七八里路,跑到周姓湾子去看,结果去的时侯,电影快放完了,又说下一场马上送到刘仁八这边一个董姓湾子,接着放第二场,于是我们就又沿着以前的老土路,走上七八里山路,又跑到董姓湾子看电影,结果到的时侯,电影又快放一半了。

那天,是个冬天的晚上,记得还下了雪,我就一边吃着冰冷的剩苕,一边看电影。因为太冷了,一边看,还一边跺着脚。正看到第三卷时,突然,有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瘦瘦弱弱的小伙伴,挤到我身边,拍了一下我肩膀,我一看不认识,那个小伙伴就说,“老同学,我叫小如,不认识了?小学一年级我们还一起同桌了一个学期呢。”

这是四年之前的事了,我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叫小如的同学,后来听说,一年级下学期他就转到殷祖去读书去了。

老同学见面,当时我们还是很高兴,一边看电影,一边说话,还一起回忆有回我们两个相互之间抄作业,连中间两个错别字都是一模一样,结果就被老师打了手板。

说到高兴时,那天虽然很冷,但是我们还是很兴奋。我把带去的冷苕还给了一个他吃,他吃得是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下去了,看他这样饿,我就又把手里一个还没有吃完的也给了他,他也是几口就吃下去。并且,还把手里沾的一点苕皮也舔下去了,说,“好久没有吃这么香的好东西了。”

当时他那个话说得我是很惊讶,一个冷剩苕,到处都是,家家都有,有什么稀罕的,也不至于说得那么那个,当时我是想,可能是他想感谢我,故意这样说罢了。

电影放完以后回去,我们还和大家一起同走了一段路,后来他往山林那边小路,跟着两个穿黑衣服的大人一起急急的走了。并且还说,同学还会后会有期的。

我那天回去时,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免不了我父亲又把我磕了一下,我母亲又是心疼的埋怨我两句,又是炒饭我吃,又是倒热水我洗。

后来我到铜山口电影院和刘仁八电影院看电影的时侯,也都碰到了我那个同学小如两回,我把带去的剩苕也分他吃了。他非常高兴,也不嫌苕冷,吃得狼吞虎咽,看他那个样子,好像好久没有吃东西一样。那回,我们就约好到殷祖电影院去看电影再见面。

在我读五年级时,也是个大冬天的晚上,我们几个小伙伴五六个人,听说殷祖电影院晚上7点要放一个新片子,叫什么《庐山恋》,听说好看得很。

我们几个人就约好,一放学晚饭不吃就跑去看。因为那时去殷祖看电影,要经过我们后背山枞树林那条小路,因为我们一起有五六个人,听说小孩子火烟高,又不知道怕,所以虽然父母告诉我们少到枞树垴去玩,或者少走那条小路,但是我们还是要走,因为那时电影的魅力太大了。

我们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不能吃了饭去,有几个原因,一个是那时生产队,大人收工晚,基本来说,大人一般收工就天黑了,等大人收工回来,再烧火做饭,吃了再去,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那时电影早就放完了;

第二个原因是,从我湾子经过枞树垴那条小路去,到殷祖去少说也有十里路,去晚了赶不上;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因为那时我们小孩子都没有一分钱,去电影院看电影都是要买票才能进去看的,我们只能赶早去,趁大家一起往电影院里面挤的时侯,我们小孩子就从那么多大人的胯下和身后,跟着混进去看。

混进去了,就能看到电影,混不进去,就白跑了一趟。那时,到电影院去看电影,我们都是这样看的。

那天放学后,因为我作业有一个题做错了,老师就把我留下来,要我抄二十遍,等我好不容易抄完,再跑回去时,小伙伴们都到殷祖去了。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书包往家里一丢,拿了几个剩苕,就一个人跑去了。

正走在枞树垴时,真是碰巧,又碰到了我那个同学小如了,他好像专门在这里等我一样,我们两人就很高兴地一起,一边吃着冷苕,一边飞快地跑去了。

那天因为看电影的人特别多,我们两个人赶到时,正好碰到大家进场,我们两人就跟着大人一起混进去了。

进去后先找个位子坐下来,要是有人来了就让给他,再去找下一个没有人坐的位子,要是没有人来,就一直坐着好像买了票一样,人模人样地坐着看。

电影院查票的人,打着手电筒,经常在走廊里面查票,碰到没有票的对不起,是大人就要去补票,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抓住我们的后领,把我们拖着赶出去,因为他们不抓我们的话,我们小孩,在那么昏暗的电影院里面,一眨眼就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那天放《庐山恋》时,因为听说是个什么谈恋爱的电影,看的人特别多,电影院都坐满了,还有很多没有票的大人和小孩没有位子坐,就猫在走廊里,偷偷摸摸地看,生怕查票的人来了。

那时我们这些小孩,一边看电影,一边还要防查票的人,一见手电筒的光扫过来了,马上就猫着腰跑到另外一边走廊。看一场电影,要是查票的人盯得紧,查得多,我们就好像是猫抓老鼠,解放军抓特务一样,要换好多次地方。

我和小如,就这样钻了几次,也钻散了,其间,也碰到湾子一两个小伙伴,但是碰到查票的人一过来,也都钻散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看《庐山恋》时,看到电影里面,那两个俊男美女在庐山树林里面啵嘴接吻的场面时,电影院里面马上就响起一片啧啧声欢呼声。是小情侣的就偷偷摸摸的学着跟着啵嘴。

我看见我前面那对小情侣,男的主动把女的头挽过来,把嘴凑上去,把那个女的的嘴啵得达达响。那时我已经有八九岁了,一对男女啵嘴,啵得这样痴情入迷,我也是多多少少、懵懵懂懂知道了一点,所以碰到情侣他们手牵手、勾肩搭背、或者接吻啵嘴时,心里多少还是非常向往的,羡慕得很,那时小孩子天天盼长大,大概也是有这个原因吧。

记得那时还有一次在电影院看个什么叫做《黄土地》的电影时,那个白毛子老员外,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四姨太,晚上睡觉时,夫妻生活还没有开始,那个女的啵了一下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就抓着自己裤裆痛苦地大喊了一声“哎呀”。

电影院里面的人,就一齐开心地大笑起来,我那时还小,看不懂电影那个画面,也不知道看电影的大人为什么这么开心地大笑,只听旁边一个人对另外一个说,那老东西是个“见花消”,那时我虽然听了,也不知道“见花消”是个什么意思。

扯远了,还是说回来。那晚在殷祖电影院看电影时,看到一大半,我突然要撒尿,要是以往看电影的人少,就在电影院里面,找个黑墙角就地解决。

但是那天看庐山恋的人太多了,钻了好几个角落,都是挤满了人,没有地方下手,憋了半天,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到电影院外面院子里,找个黑墙角去撒了。

但是那天倒霉就倒霉在这里,出去容易,再进去就难上加难了,因为电影院的两个门都始终有人把守,出来他不查票,但凡是进去的就要查票,我想往这个门溜进去,没有票不准我进去,我想往那个门混进去,那个人又要验票,我没有票又进不去。那个人看见我还想往里面混进去,就骂了我一句,还踢了我屁股一脚,说我像叫花子一样,没有钱看个什么电影。

我被那个守门的踢了一脚,就一个人在电影院外面,急得团团转,但都是没有办法混进去。我们湾子几个伙伴,在电影院里面都被挤散了,又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我那个同学小如,这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电影还只放了一半,那天又是个冬天的晚上,北风一个劲的刮,刮得电影院侧面那扇破门一个劲的哐哐响。又下了一点小雨雪。

那个人骂我像个叫花子,一点都不假,我当时因为兄弟姊妹多,家里又穷,根本没有什么厚衣服穿,我记得当时我是穿了一双别人穿不得才送我的一双破套靴,每只靴子还补了两个补丁,套靴是又冷又硬,那时又没有袜子穿,我母亲就在里面塞一些干稻草,在电影院里面人多,人挤人还温暖一些,但是在外面冰天雪地的地方一站一等,就冻得死人。

外面又没有什么人,一盏昏暗的电灯下,只有两个卖瓜子的中年妇女,还在那里抖抖索索的守着生意。我当时是又冷又饿。想提前一个人回去,又没有手电筒什么的,一想起那个黑乎乎的山路,一想起那一大片阴恻恻的坟地,心里就毛骨悚然,不敢回去。等小伙伴吧,又不知道电影什么时侯散场。

“走吧,我们同路,我也回去。”正在犹豫时,突然看见前面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大人,头戴一顶黑帽子,把脸都遮住了一大半,他看见我正在犹豫,正在冻得哈手跺脚,就轻轻对我说了一句,说完并往我们来的山路上走了。

我心里一高兴,就没有多想,赶紧就跟着那个人后面走。心里想真幸运。当时,实在是冻不过,太饿了,懒得等同伴了,想提前回去。

一路上,寒风那个吹劲,刮得路边的树呼呼响。我当时身上穿的,也是别人送的一件破棉袄,没有扣子,用一根布带子把腰一扎,北风一吹,把领口都吹开了,只见冷风直往里面灌,冻得人全身都冰冷。下身也是穿一条破薄裤子。

我就这样摸黑高一脚低一脚的,跟在那个黑衣人后面走。

一路上,那个人,也不说话,也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急走着。我跟着走到一半的时侯,突然感觉不对劲,因为那个人走路,虽然走得也快,但是脚步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在他后面这么近,都听不见他走路的声音。

而我呢,因为想跟上那个大人的步伐,连走带跑,摸黑脚踩在地上就达达响。我跟在后面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前面那个人走路,脚好像没有落地一样,是贴着地面在飘移。

当时我就想到了我湾子,平时大人跟我们说的,说经常晚上走夜路,碰到有的鬼与人同路,故意把人引到一个偏僻的黑地方去把人害死。

听说我隔壁那个湾子一个叫货儿的人,他平时喜欢货(骗)别人吃的喝的,又喜欢去货女人,沾女人的便宜。

听说上个月,他一个人晚上到殷祖他姑姑家里有急事时,在后背垴枞树林,被一个假马(装)是同路的漂亮女鬼货到路边一个水库去弄死了。那个水库的水虽然已经干涸了,但是塘底的稀泥还是很稀很深的,那个恶鬼把他头踩在烂泥巴里面,只露出一双脚在外面。

结果第二天过路的人发现他时,他全身赤裸裸的,头倒插在泥巴心里面,他下身那个宝贝早被那个女恶鬼给咬掉了,下身一个大窟窿,血糊着泥巴,人也早已经死了。

还听说有的恶鬼把过路人货到山上一个刺巴弄里面去,在那里迷倒也是一丝不挂的蜷着,第二天被砍柴的人发现时已经不省人事、奄奄一息了。

听说还有的鬼,是专门迷惑人的,兜人玩的,把人货到枞树垴山路上,好像是吃了迷魂药一样,在那个山路上,在那样一个密林里,转来转去,转了一个晚上,就是转不出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爹叫娘都没有人知道。一群恶鬼就在旁边阴恻恻的傻笑。可见枞树垴里的恶鬼是多么厉害,多么奸诈。

我那时因为人小,只听别人这样说,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怕。可是现在跟在前面那个人,我们已经走过姓盛的湾子好远了,前面就要到枞树垴那条路了,看见前面那个人那样一个阴恻恻的神态,想起以前别人讲的关于枞树垴一些鬼害人的故事,路上又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又没有其他一个过路人,我心里这个时侯跳动的邦邦声,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不觉中,寒毛就倒竖起来,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这个时侯才开始感到害怕了,知道今天是真的碰到鬼了,不知道是凶多吉少,还是凶少吉多,我就马上按照我六奶教我母亲防鬼的方法,就地突然对着前面那个人竖了一包尿,虽然没有撒到那个人身上,但是也把他吓得往前一大跳,恶狠狠的回头往我瞪了一眼。

“老同学,你怎么一个人跑回去,货得我到处找你。”正在这时,跟我一起去的我那个同学小如,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了,要不是他开口说话,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后面追上来了。当时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走路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路跑来,也不见他气喘吁吁。

当时我因为害怕,没有想那么多,一看见他来了,非常高兴,心里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一下子,胆子就大多了。他看见我一个人往前走,吓得抖抖索索的,说话都有一点疙疙瘩瘩的,知道我确实是被吓坏了,就一个劲的安慰我,说,“我们一起走,不要怕,我给你做伴。”

我就把我出来的经过给他一说,他就拉着我的手,说,“走吧,我陪你走,不要怕。”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一起手拉着手,摸黑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着。我当时也感觉他有一点不对劲,他手好像冰一样冰冷,只见一股寒气,从他手往我的手这边慢慢侵袭过来,没有一会儿,我那只手都冰得麻木了。当时我还以为他也是跟我一样,又没有吃饭,又是晚上走夜路,衣服又穿得太少,冻得冷冻的,我当时根本没有去想那么多。

前面那个人看见我有一个小伙伴上来陪着我,还是跟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往前急急的走着,好像不怕我们两个小孩一样,在前面给我们引路,也不回一下头,也不和我们搭话。这时快要到枞树垴时,远远看见在路边有一团火,走近一看,原来是附近湾子的人在烧砖窑,两个人在窑洞里面一边烧火,一边说话。

这时,雨雪好像大了一些,风还是一个劲的刮,雨雪打在脸上还有一点痛,那北风刮得人全身都冻得发木了,虽然走了这么远的路,脚还是一点都没有走发热,反而是越走越冷。

这时,看见有人在烧窑火,很是高兴,我那个小伙伴看见了,就马上拉着我准备往那个窑洞里面去烤火,正在这时,只见前面那个人突然转身一大步,拉住我的手往前面拽,他那个劲好大。

小如看见了,也用力把我往窑洞这边拉,两个人都在拉我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我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住了,想喊又喊不出来,想哭声音在喉咙里哇哇转,我只听见我两只手的骨头在炸响,我也往小如这边倒,两个人对拉那一个人,慢慢的,我感觉我们两个人好像拉不赢那个人了,我两个人开始往他那边走。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窑洞里面那只大黑狗发现了我们三个人,就突然汪汪的狂叫起来。拉我的那个大人,一见恶狗突然狂叫,就吓了一大跳,又见里面两个大人跑出来看,就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之后,突然松开了拉我的手,朝小如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就马上往前面枞树垴那边急急的走了。

小如看见他一松手,就马上拉着我几步就跑到了窑洞里面。那两个烧窑火的大人,忙喊住了仍在狂叫的黑狗,看见我们两个小孩子在这么黑的雨雪天走夜路,又是走向枞树垴那条山路,很是吃了一惊,说,“你两个孩子好大胆。”看见我们又冷又饿,冻得浑身发抖,就叫我们靠近窑洞烤火,并且还把烧熟的苕,一人还给了一个我们吃。叫我们一边烤火,一边等看电影的大人回去路过时,再跟着大家一起走。

我们就坐在柴草上,靠着窑洞墙壁,我一时是惊魂未定,心还在一个劲的乱撞,过了好一会,我心里才平定下来。但是两只手钻心似的疼痛,我仔细一看,整个手臂又红又肿。我们就一边帮他们烧火,一边烤着火。吃了一个热苕,身体一下子暖和了很多,心里也不再那么怕了。只是两只手非常疼痛。

这样我一直等到我湾子的小伙伴还有几个大人一起看完电影,回去路过窑洞时,我们才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我那个同学小如始终跟在我身边,拉着我还在痛的手,一直陪我到家,看见我到家了,他就拍拍我后背心,没有说一句话就跟着隔壁湾子那两个大人一起走了。

这样,我到家后,我父母还没有睡觉,一直在等着我,看见我回来了,我父亲气得磕了一下我,我母亲就急忙把告在锅里的热饭端我吃。并且还吓唬我说下次再乱跑脚,就不给我留饭了,等鬼把我拉去算了。

我没有把在路上发生的情况告诉我父母,怕他们担心。我吃饱饭,洗了脚之后,就去睡觉了。睡觉时,想起刚才在路上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就又惴惴不安,我不知道小如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有鬼在路上等着他,我一边想,一边自己轻轻抚摸着两只又紫又肿的手,那个恶鬼拉的那只手都由紫变黑了,我心里想,好厉害的恶鬼。

那天晚上,在我手痛得掉眼泪的时侯,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是我那个同学小如,托梦给我,我就记得把门打开,把他放进屋里来,他走近我床边,就开始哭哭啼啼的告诉我说,其实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他说他在七岁多那年,突然得了急性脑膜炎,还没有送到医院就死了,就在枞树垴那一带埋着,现在还没有去投胎,所以就经常在枞树垴那一带游荡着。

他说他读一年级时,因为跟我同桌,所以对我印象非常好。他也特别喜欢看电影,经常晚上跟着其他很多鬼一起混到殷祖电影院去看电影。他那天到董姓湾子去看电影,突然碰到我,非常高兴。

说当天晚上到殷祖去看电影,知道我要去,所以特地在路上等我一起去的,因为他知道我晚上有危险。他听隔壁坟地那个肖姓恶鬼,对另外一个马姓恶鬼说,今天晚上就在路上,找最后一个去殷祖的人做替身投胎。

小如说,阴间鬼想投胎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有特别的事情感动了阴曹,阴曹才给一个名额去投胎为人,一般鬼想阴曹安排去投胎,那简直是在做美梦,他们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找替身投胎,所以有一些恶鬼就经常偷偷的出来害人,实际是在想方设法找替身。

他们这样做还不能让阴曹知道了,知道了还要把这些恶鬼打入十八层地狱,因为他们往往残害的是好人。但是,投胎的欲望太大了,以至于那些恶鬼愿意铤而走险,不惜残害忠良。

当小如听说那个肖姓恶鬼要加害我时,就大吃一惊,所以他就在路上等我,陪我一起去殷祖电影院看电影。在电影院里面,我一包尿不能在里面找个地方解决,到处黑角落都是碰到是人,其实是那些鬼被肖姓恶鬼买通了,在帮肖姓恶鬼的忙,故意让我在里面不能撒尿,故意要我一个人到外面撒了又不能进去,于是他就引我一个人跟他同路回去到枞树垴再对我下手。

小如说,幸亏后来他跟上我了,否则到了枞树垴,那个恶鬼就要对我下手了,也说幸亏那只黑狗救了我,也幸亏到烧窑的那里去躲了一阵,否则,就是他陪着,到了枞树垴,我也是凶多吉少,就很有可能让那个恶鬼找了做替身了。

小如他说他回到鬼窝后,那个肖姓恶鬼,在坟地门口恶狠狠的等着他,看见他回去了,就把他打了一个半死,用一个大铁勾子,把他后背的皮肉勾住,吊在树上,一边打他,一边骂他坏了他的好事,并且还说给他没完,叫他时刻等着。

小如说他人被那个恶鬼吊在树上不能来,只能托梦给我,他说他之所以愿意冒着危险这样做,除了因为和我同桌同学一个学期,关系比较好以外,还因为那天在董姓湾子,还有在铜山口和刘仁八电影院看电影时,我都给了苕他吃,说我人性好,讲同学感情。他说他在阴间,有一些恶鬼比阳间的地痞流氓还要拐(坏)得多,他说他刚刚死时,在枞树垴那一带,吃光了那些恶鬼的苦头,经常挨打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吃的也被那些恶鬼都抢去了,并且还经常指使他做这做那。他说他经常是饿得眼睛发花,那天晚上在董姓湾子要不是我给了一个苕他吃,他就要饿晕过去。

小如说他晚上来找我的目的,是想告诉我,说肖姓恶鬼已经盯上我了,我的魂魄已经被他勾去了一半,虽然一时逃过了死期,但是活罪却难逃,他哀求我说,念他这个同学,要是认为他好的话,就听他的一句劝,赶紧叫我母亲在晚上多烧一些纸钱给那个恶鬼,花钱消灾,叫他放了我,不然,后面还不知道他会把我怎么样。

听见我那个小伙伴向我这样诉苦,我才知道阴间做鬼也不是那么容易。虽然前面在我六奶接生婆里面也听说了阴间的一些情况,但是那些毕竟是听别人说,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印象不是那么深刻,大家一说恶鬼怎么怎么恶,也是听得半信半疑。

特别是听我那个叔伯描述在阴间的一些见闻,和十八层地狱的大刑惩罚那些恶鬼的种种血腥情景时,我还觉得很好玩,当时也真想有机会去看看。没有想到今天晚上,我在真真实实的碰到了恶鬼之后,才知道他们平时说的不是假话。有句话描述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今天经历了那一幕之后,我就突然想起来,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叫做“只是没到吃亏时”。

我在为小如的命运担忧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担心,当我听小如说我还有危险时,我听得是心惊胆颤,毛骨悚然。我忙答应了他的请求,说马上烧纸钱过去,花钱消灾。

果然,到了下半夜,我就开始发高烧,呕吐,昏迷不醒,说梦话时,一惊一乍的,把我母亲我父亲吓了个死,知道我是晚上被鬼迷惑了,就赶紧半夜爬起来,叫上我相信迷信的我三母亲,一起跑到外面路口去烧纸烧香,磕头作揖,请求那个恶鬼放了我。纸钱烧了一大捆。

到了快鸡叫的时侯,我还在迷困,不省人事,我那个小伙伴就又托梦给我,说那个肖姓恶鬼收到钱以后,就把他从树上放下来了,因为他身体伤势严重,不能走路,所以不能亲自来告诉我,只能托梦告诉我一声,说那个肖姓恶鬼因为贪心不足,还不肯放过我,说好不容易找到的替身,舍不得就这样放走。

并且小如还惭愧的说,真是对不起了同学,没有想到这么一件事情,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说他因为人小,能力有限,不能帮我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他在阴间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亲人,叫我唯一能做的是迅速请我六奶出面,才能帮我的大忙,听说我六奶给那个相当于阳间省长那么大的官他媳妇接生后,那个阴官很是欣赏我六奶的水平高,就把她留下来,担任相当于省妇幼保健医院院长那么大的一个医官,统管湖北这一方的妇女儿童医治接生工作。

他说还可以请我在阴间当阴曹小官的我那个太公,说请得动的话,他也可以帮忙解决。否则的话,那个恶鬼是不肯放过我的。并且还说那个肖姓恶鬼拐得狠,心狠手毒,他被从树上放下来时,还被那个恶鬼踢了几脚,说坏了他的好事,也绝不会放过他。一直到天放亮的时侯,小如他的魂才从我梦里依依不舍的离去。

到了天快亮的时侯,我出了一身大汗,烧也退了一些,人也慢慢清醒了一些。我就断断续续把梦里面的一些情况,给我母亲我父亲讲了,我父就赶紧找湾子的老先生在黄皮纸上,给我在阴间做接生婆的我六奶和我湾子那个太公各写了一封信,也到路口去烧了。

第二天白天,我母亲就守着我睡了一天。我父听说鬼最怕桃木剑,就去砍了一株桃树,做了一把木剑,悬挂在我床头上。听说那个肖姓恶鬼就凶到我屋来抢人来了,看见那把桃木剑,一直在我门外徘徊,气得把我屋的门踢得拍拍响,就是不敢靠近。

我父又叫我母亲去割了一大把艾草,插在门外,说鬼也怕这个东西。那个恶鬼见我母亲在我屋门上插了很多艾草,吓得连连后退,骂骂咧咧的气走了,说我是跑不了的,临走时还用一块砖头,把我父放在天井的一口水缸打破了。

一连两天晚上都是这样,那个肖姓恶鬼不甘心,到手的肥肉就这么放走了,但是每次来,看见挂在我床头的桃木剑和插在门口的艾草,气得在门外团团转,就是不敢进屋。

吓得我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屁也不敢放一个。

然后,我母亲就跟我姐一起,在黄昏的时侯,我母亲站在湾子大门口,我姐站在我屋门口,两个人一呼一应的给我叫吓喊魂,整整喊了三天。又和我三母亲一连三天晚上,到路口去烧纸烧香,磕头作揖。

到第三天晚上的时侯,那个肖姓恶鬼终于没有来了。我六奶和我湾子那个太公也终于分别托梦给了我父,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说这样的小事情不足挂齿,说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包括湾子和附近湾子的人,碰到麻烦事情不能解决,都可以找他们。

这样,我的病才默默好起来了。魂魄也慢慢回位了。

后来一天晚上半夜里,我那个小伙伴小如,特地跑我屋来告诉我喜讯,说看见阴曹带着几个阴兵,用铁链子把那个肖姓恶鬼锁去了,听说打到十八层地狱受刑去了。

他还听说,那个肖姓恶鬼,在阳间时,专门做贩卖婴儿和妇女的勾当,专门收别人的孩子贩去卖掉,发展到后来,还偷或者当面抢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手中抱着的婴儿。案子破了之后,公安部门一统计,他那一伙几个人,一共贩卖了一百多个婴儿和五十多个妇女少女,光是被贩卖的那些妇女中,也有三十多个被他强奸了,最后,他因为罪大恶极被枪毙了。

小如说,现在阴曹要把他新帐老帐一起算,在十八层地狱,估计是要被处以千刀万剐或者下油锅的刑罚。

那天晚上,我和小如谈了大半夜。我仔细看了看他,他人还是那么瘦弱矮小,但是很可爱。经过这么多回的交往,特别是那天晚上的经历之后,我很佩服他的勇敢,也很喜欢他的为人性格。我虽然知道了他是个鬼魂,但是他心地很善良,又能处处替别人着想,所以我一点都不怕他。

我看见他身体上是遍体伤痕,后背被那个恶鬼用铁勾子勾了的皮肉还没有好,在化浓流血。我就用一些水帮他洗了一下,平时听我母亲说艾草可以止血化浓,我就用我母亲割回插在门上,防那个恶鬼用的艾草叶子,洗干净,用嘴嚼烂,帮他敷在伤口上,并叫他天天晚上来,我帮他洗伤口,敷药。

我知道了他的处景,他肯定还在饿着肚子,我就又把我母亲告在锅里,准备我吃的一大碗热饭,端了他吃。我看他吃得这么甜香,很是可怜他,哀叹他,在世上饭还没有吃够,就得病早早死了,在阴间又没有什么亲人,又受了那么多苦头,被那些恶鬼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自己处景这样艰难,还处处替我着想,知道我有危险,就不顾自己的安危,想方设法帮助我,保护我,就是被那个恶鬼整成这样了,用大铁勾子勾住皮肉吊在树上了,还在想着我的危险,托梦来为我报信,帮我想办法。

想到这里时,我心里突然就一下子酸酸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经常叹我家庭困难,说我自己命苦,一年到头,稍微像样子的衣服都没有一件,难怪电影院那个看门的骂我像叫花子一样,每天吃的不是苕还是苕,但是今天我仔细跟小如一比,我觉得我比他要幸福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最起码,我有爱我的父母,他没有,我一天三餐有热饭吃,他没有,我没有人敢欺负我,可他是每天被那些恶鬼整得死去活来,还有最主要的我是个人,而他是个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鬼……一想起他命运这样苦,七岁还没有享受人世间的美好,就死了,我眼泪就又流出来了,我就赶忙假装去看他后背的药掉下来没有,把眼睛的泪水赶紧擦掉。

后来,小如晚上一有空就跑来给我做伴,我们就一起玩得很开心,也谈得很投入。因为上次那个缘故,我父我母亲晚上再也不准我出门了,除非我自己湾子放电影,才准许我去看。

他们也知道我有个鬼同学,开始也很为我担心,但是通过多日的接触、观察,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放心了。我父母也知道了小如在阴间的艰难处景,又看他对我这么好,知道上次那个事不是他帮忙,说不定我早就做了一个冤魂,所以就对他像对我一样关心、爱护,并且还经常叫他晚上来早一些,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虽然那个时侯,都很困难,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一般吃苕的日子多,但至少煮的东西是热的,可以塞饱肚子。我母亲看他没有衣服穿,也找了一件破衣服他穿,说虽然破,但总比没有要好。

我父母看了他后背的伤口,也是心痛得不得了,我父就第二天到山上去挖了一些草药,洗干净,用蛮棰捶烂,帮他敷在他伤口上,这样敷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慢慢愈合了。

他因为是个阴间的鬼,除了白天不能见阳光,不能和我在一起之外,晚上基本都跑来我屋,和我一起玩到鸡叫的时侯,才急急的跑回去。通过这样半年多的相处,又很得我父母的关心,他身体慢慢也壮实了好多,脸也有一些红润了,身上也长了一些肉了,他就像我父母的第二个儿子一样,享受我们一家人的关爱。

这样,我们的关系一直好到我初中毕业,我考上师范后,就搬到大冶师范去住校了。他有时晚上有月亮地的时侯,就急走上几十里路,还特地赶到大冶师范去看过我几回。

我就带他到校园各处看看,有一次还带他到大冶大街上去转了转,虽然那时大冶城区发展还不是那么快,最热闹的地方也只有老市委门前那条街,但是小如看了,还是很兴奋,说第一次到大冶大街来,没有想到晚上还那么热闹,人那么多。

我还买了一些小食品他尝了尝,他说真好吃,说他一生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快毕业的时侯,我暗恋过其他班一个很漂亮很善良的女同学,叫什么芳的,我就托她班一个跟我玩得比较好的男同学,帮我去送信。

那天晚上小如去看我时,我就和他站在大冶兵暴那栋房子,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说话,正好我暗恋的那个女同学,往那条路经过,我就急忙指给小如看,说,“就是她,快帮我看看。”叫他帮我参谋一下。

小如仔细的看了看,说好漂亮,好有气质。

虽然后来,我那个玩得好的男同学回信说,我没有落上那个女同学的眼,但是双休日我回去以后,小如还跑我家里来玩,很关心的问过我好几回,问我们谈得怎么样了。我说人家看不上我,嫌我是农村去的,说她早已名花有主了。

小如还叹息了好几回,说我那么好的一个人,那女的为何这么没眼力。

我在大冶师范读书时,小如还特地去看过我几回,当我喜欢的一个女同学回绝了我以后,他还为我惋惜。

后来,一天晚上,我到在大冶化肥厂当工人的一个叔爷家里去玩,回来时,在他厂门口碰到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叫小虫,她主动找我说话,说是我那个叔爷好朋友的女儿,我就相信了她。

后来我们接触了几回,相互都有好感,就偷偷的谈上了。因为那时,师范管得紧,不准学生谈恋爱,我们只能在师范后面那条铁路上见面。

有一天晚上,小如又到大冶来看我时,我就带他到铁路那边,去帮我看看我那个女朋友,他在暗处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回去的路上叫我赶早分手,说不然,我就有性命之忧。说她是一个鬼魂。

我听了缘故之后,也是吓了一跳,就赶紧提分手。后来那个女的还纠结了我好几个回,最后还是小如,用了一些手段,她才没有再纠结我了……这是另外一篇要讲的故事,以后再讲。

后来我师范毕业以后,分配到阳新七约山矿务局子弟学校去教书,就是那么远的一个地方,来回有一百五六十里路,小如还在一天晚上,月朗星稀的时侯,特地跑去看了我一回。

到了半夜,他又要急急忙忙的赶在鸡叫之前赶回枞树林,可见他对我是多么有仁义。我看他这么辛苦,想留他一晚,他说鬼也是有鬼管的,不是那么自由自在的,必须在鸡叫之前赶回去,因为那时阴曹正拿个阎王薄在点名,他说他们一年有一次迟到的,罚三个月的苦役,有两次迟到的,罚半年苦役,有三次迟到的,就要被开除赶出枞树垴那一片地盘,那时他就成了孤魂野鬼,到处游浪,就更可怜,更受人欺负……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惊愕不已,觉得阴间管理太严厉了,比我们学校考勤还要严一百倍,一千倍。

突然,我看他一只布鞋的底都磨穿了,另外一只鞋也破得脚指头都跑出来了,我就急忙把我母亲做我穿,我还舍不得穿的一双新布鞋给了他,他感动得不得了,舍不得换下,说他那双还能穿,放在腋下夹着,就急忙的趁着月色跑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小如托梦我说,他那天晚上半夜赶回去时,在阳新太子镇前面那个树林山路上,还被当地几个巡逻的阴兵抓住了,当着是越界的孤魂野鬼打了一顿,并且说要把他关起来审查,看他有无前科劣迹。

他就灵机一动,说是去看他在矿务局子弟学校当老师的朋友的,那伙阴兵还不相信,马上派一个阴兵去一查,说真有这么一个人在矿务局教书。

后来那其中一个阴官模样的老鬼说话了,说他有这么一个当老师的朋友,应该也不是个什么坏鬼野鬼,就这样放他走了。但是把我送给他,他都舍不得穿的一双新布鞋没收了。

小如说,为我送他的那双新布鞋,他还心痛了好几天。我就安慰他说,算了,只要人没有什么损失就好了。他还说,那天他是一路飞跑回去的,脚板都跑出好几个血泡来,鸡叫时跑回枞树垴时,正赶上阴曹点名点到他头上。他说幸好没有迟到,但是脚下那一双布鞋,鞋底算是彻底跑掉了。

几年以后,我因为嫌七约山矿务局离家里太远了,知道我父母和小如想我想得好伤心,我也想他们,我就托人找关系,把我又调回刘仁八当老师了。小如见我调回来了,非常高兴。这样我就又能跟小如经常见面了,只要没有公事,一个星期7个晚上,我们总要相会几个晚上。

后来听说小如在阴间的情况也好多了,因为我母亲也每年七月半,烧了很多纸钱给他,他都收到了,他就把大部分钱拿去包结负责枞树林那一带的阴曹,那个阴曹就很喜欢他,经常关照他。

他说在枞树林,也再没有鬼敢欺负他了,并且还安排他在阴曹衙门当了一个跑腿送信的小杂役,工作也比较轻松,每个月还有一点进入,生活总算是有了一点保障。

他也托梦感谢我父母对他的关心照顾,说不是我母亲每年烧这么多纸钱给他去打点那个阴官,他的艰难处景难以改变,他说阴间非常现实,无钱寸步难行,有钱半夜能使鬼推磨,说这是千真万确的。

这样我们同学之间,不忙的时侯,就见面聚一下,忙的时侯,就托梦在梦里交流一下。

他非常讲同学友谊,碰到衙门有什么关于我湾子一些不利的情况,就马上偷偷地托梦告诉我一声。

有一回,我湾子一个我叫九叔的人,平时脾气很拐,他去后面枞树垴挖树蔸回烤火,有一个大树蔸长在一个殷姓死者坟包上,他以为是古坟,不听别人劝阻,硬是把那个古坟挖得个稀巴烂,把树蔸挖走了,坟也是简单的给人家清理一下,石碑挖歪了,也不给人家扶正一下,气得那个坟的主人一纸状子告到了阴曹那里。

阴曹一拍桌子说,这还了得,限他三天之内,还不去好好帮别人整理好,就派阴兵带铁链子去锁他。

结果,我就迅速把这个情况给我父讲了,我父就立马去找我九叔,我九叔一听说这个情况,吓得不得了,当天就去把坟给别人整理好了,石碑也帮别人扶正了,并且还特地在那个人坟前烧了一大捆纸钱,还磕头作揖,请他原谅。后来,我那个同学就托梦给我,说那个殷姓主人,很高兴,主动去把状子撤回了。

还有一回双休日我回去,我在睡觉的时侯,听隔壁我母亲我父在小声嘀嘀咕咕,我仔细一听,说是我湾子我叫七爹的人,他人那天上午实际在田畈上和我七奶一起挖地,可是我湾子我叫细爹的人却说在殷祖街上看见他。

一个人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按照我们的说法,如果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肯定有一个是躯体,另外一个是魂魄,也就是说我七爹的魂魄已经出窍了,魂魄离开了人本身,那么这个人在三天之内一定会死去。

那天晚上正好半夜的时侯,小如知道我回来了,就跑来看我,我就把这个情况给他说了,问他如何躲避这次灾难。他当即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他就托梦告诉我说,他偷偷去衙门查了,说我七爹原来早些年当过好多年村长,因为他太喜欢搞男女关系了,在我们那个村,共有十二个自然湾子,他几乎每个湾子都有一个相好的女人,那十几个女人为他堕胎都堕了十几个孩子,有的孩子还有五六个月了,都已经成人形了,也被他逼着去做掉了。

小如说,这也是作孽的一件大事,在阴间是绝对不允许的。结果这件事就有人旧事重提,教嗖那些孩子一起上访告到阴曹那里去了。

听说教嗖孩子们去告状子的那个人叫见罗甩,是别湾子一个人,听说他是个没骨气的人,他老婆和我七爹私通,他知道后,不敢去找我七爹拼命,而是自己气得吐血,为这事跟他老婆吵了一回,被他老婆当面骂为熊货,结果一气之下想不开,喝农药拉死了。他到了阴间也不敢去告我七爹,而是把那些早早就被做掉的我七爹的孩子,一个一个找到,集中起来,教嗖他们集体去阴曹地府告我七爹。

只见阴曹听了,气得暴跳如雷,大拍桌子,怕我七爹搞串通,就把他魂魄和躯体分开,再派阴司去调查他,如果三天之内,调查情况属实,那么就有阴兵拿铁链子把他锁到阴间去受审,如果是那个见裸甩污告的,就让我七爹他魂魄和躯体再合二为一,再严惩见罗甩。

小如还一再提醒我,作最坏打算,最好请我六奶和我那个太公再次出面,赶紧去疏通一下阴曹地府上下关系,看能否把这个事情挽回。

我就连夜把这个情况给我父讲了,我父就迅速起来去找我七爹,我七爹怕我七奶知道了跟他死闹,死活都不承认。但是背地里,他却偷偷的给我六奶和我那个太公写信,并且当天晚上还跑到路口烧了很多纸钱。

可惜的是,三天之后,我七爹还是突然暴病身亡了。

后来,我六奶和我那个太公都托梦给了我湾子的人,说我七爹这个事经过调查完全属实,并且还说我七爹所造的孽还远远不止这些,说做人都讲良心,做鬼也是要讲公德的,他们对这个事情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后来,我那个同学小如还托梦给我,说我七爹因为案子重大,已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去了,估计大刑伺侯之后,小命是难保了。

把我七奶还哭了个死,骂我六奶和我那个太公,说他们见死不救,不讲湾子同姓的感情。

就这样,我和我那个同学小如,一直到前几年还在来往,关系非常密切。我结婚的时侯,他还来恭贺了,还送了两个枞树坨做礼品,用一根红线紧紧系着,说是代表我们夫妇两个,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叫我们千万不要把红线扯断了。

后来,我们有孩子以后,他也对他们非常好,当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着,经常来陪他们玩,做游戏,也给他们讲鬼故事,吓得孩子往他怀里钻,我们就在一边大声的笑。

直到去年七月半前的那一天晚上,小如他突然急急忙忙的跑来找我,叫我快帮他拿主意,说他因为在阴曹衙门做事认真勤快,为人谨慎厚道,很得那个阴官的赏识,那个阴曹想把他干女儿小妮嫁他为妻。

小如说,他通过向在衙门当奴役的好朋友偷偷打听,才知道阴曹干女儿小妮,实际是他在阳世间时养的一头母宠物狗,他们同在一次车祸中死后,到了阴间,那个宠物狗就变成了他阴曹的的一个小丫头,专门伺侯他。

因为她很会巴结人,讨人喜欢,所以阴曹就收她为干女儿。那个偷偷告诉小如的鬼朋友说,小妮实际是阴曹的一个小三奶,因为被阴曹太太发现以后,要把她赶出去。

阴曹老亲衙是统管大冶这一方的最大阴官,所以阴曹不敢得罪他太太,又念小妮平时对他的好,舍不得把她赶走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所以就想小如娶她为妻,实际是想暗渡陈仓。

我听了小如这样一说,感觉他们那个关系很复杂,也很难理解,同时也很是大吃一惊,原来阴间也是这样阴暗龌龊。

我们俩谈了半夜,都没有拿出一个好主意,因为小如在阴间混到这个地步确实不容易,如果不同意,得罪了阴曹,那他又会回到以前那个艰难处景的地步,甚至还不如。因为听说在阴间,阴曹惩罚一个鬼魂,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随便找一个罪名都可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大刑伺侯。就是不惩罚他,把他赶走,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他日子也难过。

后来第二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半那天,我就叫我母亲给小如烧了五大捆纸钱,他就把这些钱全部拿去孝敬那个阴曹了……

那天晚上,小如突然又气喘吁吁的跑来跟我告别,说是我烧给他的那么多纸钱起了作用,说阴曹本来是要严厉惩罚他的,念他这些年对他的孝敬,还有他这些年在衙门的会为人处事,说惩罚他于心不忍,但是不惩罚他,心里又过不去,权衡再三,正好阴曹手头有一个投胎的名额,就令他当天晚上鸡叫之前,赶到阳新那边一个山嗨角落湾子去投胎。到那样一个深山老林,又偏僻又贫困的一个地方去投胎,实际也是对他一个惩罚。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和他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少了阴间那么好的一个同学,一个朋友,一个好伙伴,从此如天涯两隔,互为陌生,再无往来,我们心里虽然很痛苦,但是又一想,他毕竟是去投胎为人了,也真心是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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