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杀鸡

“丹鸡被华采，双距如锋芒。”一只花红公鸡站在我面前，昂头挺胸，像一位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将军。

我一眼相中它，因为它长得实在是太帅了，绝对是帅哥级别的帅 ，可以碾压明星蕲东王凯。火红的鸡冠，锦缎一样光滑的羽毛，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草鸡的猥琐邋遢，最主要的是它的精神，它一直精神抖擞，没有其他鸡的那种萎靡不振。

我开始相信卖鸡老头的话了，这是一只在农家院落里长大的鸡。记得小时候家里养的鸡，非常野，总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没亮就打鸣，鸣声悠扬。一会儿在院子里调情打滚互相斗殴；一会儿在田野里捉虫觅食；一会儿翻山越岭飞檐上树。不怕人不认生，稍不留意就飞到你碗里跟你抢饭吃。它们单纯快乐充实地过着每一天，似乎从没意识到自己随时都有被杀的危险，从没意识到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被宰被吃，要不怎么还会毫无怨言地茁壮成长呢？

“前身本与凤凰齐,贬入凡间头未低。”它的精神抖擞和强大气场震撼了我，我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挣脱它对我的诱惑，掐断不想杀它的念头。

我开始磨刀，我并不想在它面前磨刀，但我害怕，第一次杀鸡我的手不停颤抖，我想杀杀它的锐气，我想先在气势上威慑它。

它没有被我的磨刀声吓倒，腿站得甭直，没有被吓出屎尿来。它定定地望着我，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又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已经认命。

它目光锋利，却透着淡淡的悲凉，一种无助的悲凉。原来它其实是无助地看着我，一种认命的看破红尘看淡生死的无助，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怆！

它那么弱小，能逃出我的魔掌吗？

又或是老头儿骗了我？它只是一只被圈养的鸡，一出生便被养在笼子里，没有见过春花秋月，没有见过风霜雪雨，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看惯了同伴被宰杀的血腥场面，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它没有鸣叫，没有焦躁，沉着淡定！

我用手抚摸它光滑的羽毛说:大公鸡啊大公鸡，你不要怨我，谁叫你超错了生呢！我不吃你，别人也会吃你！你就早死早超生吧！

拿起刀，闭上眼，我的手在剧烈颤抖！

还是下不了手！

它倒退两步，头稍稍偏向一边，然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大概在说，别他妈磨磨唧唧，别他妈假慈假悲，要杀你就果断点让我死痛快一点吧！

我又开始磨刀，我要把刀磨得快点再快点，我能做的就是让它在最短的时间死去，将痛苦降到最低！

我本可以不杀生的，但老头说他不是专门卖鸡的，只是家里喂的鸡吃不完，顺便卖一点，没有准备专门的杀鸡工具。同事们又都放了年假，所以我便只有亲自上阵了。

难得碰到这样的好鸡，我就萌生了一些奢望，比如像母亲一样将它的锦毛拔下来给孩子做一个毽子，我似乎看见孩子在院子里欢快地踢毽子的身影；比如让孩子喝点鸡血，家里喂养的鸡，血没有受过任何污染是绿色食品，一定很补，孩子上高中后学习强度加大，又有点贫血正好补一补。我冒着做噩梦的危险，硬着头皮硬着心肠，拿起刀。除了孩子，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让一个胆小怕事连见了蚂蚁都要绕道而行的母亲颤抖着拿起刀，拿起刀面对一只弱小可怜的帅公鸡？

我先用绳子捆住它的脚，然后拧住它的两个翅膀，扒开它的颈脖，仔细地寻找它的血管，我一定要一刀毙命！

它从容地望着我，不挣扎不哀叫！

我在佩服它的心里承受能力的同时也为它感到悲哀，竟然碰到我这么个蹩脚的杀手！

我没有一刀毙命，我的手抖得厉害，血只流出了一点，它开始挣扎，双脚剧烈的抽搐，发出低低的嚎叫。

我被吓傻了，手一抖它便飞了起来，鲜血淋漓地飞起来，喉咙里咕咚咕咚喘着粗气冒着鲜血，然后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跌落下来，在地上扑腾。

我被吓傻了，跑出去远远看着它，它没有扑向我找我索命，它在地上扑腾，它一定非常疼痛非常难受！

我心如刀割！

我痛恨我的残忍，然而却没有终止我的杀戮，捂着疼痛的胸口跑向它，将它按在地上，拼命按住！心也随着它的挣扎而不断坚硬坚硬，其实在刀划破它喉咙的那一瞬，我已心如铁石，非置它于死地不可，所以手已经不再发抖！

我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但我却无能为力！

在天道面前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他们鲜活快乐，但他们却生而为食！它那么弱小我不杀它别人也会杀它，我不吃它别人也会吃它，这是天意，是自然规律，我一个凡妇俗子有什么能力跟天道抗争！有什么能力去逆天改命？

原来人性从骨子里便是自私残忍的，这是生存法则，弱肉强食！

渐渐的，它停下来！眼睛圆瞪着，痛苦而苍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怆！

我泪流满面，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的刽子手！心里说不出的悲凉，为所有弱小的在强势力面前无助的生命！

在更强大的势力面前我也曾无助若斯！我曾经消沉过哀怨过仇恨过破罐子破摔过，但现在却被一只鸡给震撼了！

即使知道随时都有生命之忧，仍然精神抖擞地活着，只要活着就尽可能地过好每一天歌唱每一天，不为天道的不公而怨天尤人，这就是一只鸡的宿命！

而我一个可以轻易踩死一只蚂蚁，可以残忍杀死一只活蹦乱跳的鸡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抱怨命运？我们难道不应该像鸡一样歌唱生命敬重生命，只要活着就骄傲自豪地过好每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