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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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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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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来米糖香

每到冬天,吹来寒风,米糖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我走过很多景点,凡到一地,总会关注当地的米糖。一旦发现,始终保持着童真的兴奋,一定会买些尝尝。老婆笑我,总有一天会粘掉大牙。

可是,每回总会失望而归。景点上的米糖包装精美,各具特色,美轮美奂,却是少了些许家乡的味道。其实,是我心中堆砌着岁月里的顽固。

小时候,新米出来,父亲会用竹篾筛子,仔细地筛选米中的杂物。因为当时晒谷都是在碎砖地上晒,也有在压实的土场上晒,加上碾米加工厂的设备简陋,碾好的米杂物较多,需筛后才能食用。筛选时会有碎米筛出,乡间人都称为糠细,也称细米,杂物多,不能做饭。这些细米却成了我的宝贝。

我耐心地一遍遍地盯着父亲筛米,父亲知道,其实我是在等筛出的细米,始终没有点穿我的小九九,呵呵笑着,一次次地把筛下的细米让我藏起来,不让哥哥分享。我悄悄地攒够了数,就盼着换米糖的换糖佬佬出现。

换糖佬佬是个有眼疾的老头,无儿无女,说话带点外地人的味道,政府照顾他,允许他在家乡做点换糖生意,用于生活。天热,不能换糖时,就装点各色丝线、针具、油盐酱之类的。差不多一星期来一次。

叮当声响起时,我知道,来了。

换糖佬佬肩头一担,一头装着米糖,一头是换来的破布、牙膏、塑料、细米等各种能换钱的杂货,细米是拿到米糖坊里去做糖的。手上提一把铁刀,一个小锤,敲糖用的,也用在走路时,敲出叮当声,吸引嘴馋的小孩,以代吆喝。

我换糖时总要反复交待,阿公,多点,多点啊。

换糖佬佬颤抖着,总会加敲一块下来,多了,多了,很多了。

老头眼疾厉害,看物模糊,风里总含着眼泪。小伙伴们乘我在一头换糖时,就去另一头偷他箩框中的牙膏皮,偷来再来换他的米糖。我调皮地嬉笑,看老头出糗。老头摸着牙膏皮,凑到眼底下仔细地看,用鼻子闻一下说,哦、哦,一支牙膏皮不够的啊,箩里还有,再偷一支来。滑稽的样子,逗得众人哄堂大笑。说完,还是敲了一块米糖给小伙伴。

我问,怎么知道这牙膏皮是你的?

呵呵,小弟弟,肯动脑筋,来,你过来点,只告诉你一个人听,不许说的啊。

我凑上耳朵,牙膏皮呢,是铝制品,在手上拿久了会热,他刚拿的,一摸就知道,不要用眼睛看的。又说,我眼不好,心还好,凡事只要用心,都能晓得的。

阿公,你真厉害。

老人喜欢我,摸我的头,糖甜不?我使劲点头。

要吃糖,等我下次来时,你考满100分,就可以拿考卷来换块糖。

真的?

阿公不骗人的,不骗你。

我信了老头的话,为了吃糖开始努力读书,他说凡事只要用心去做,总会做好的。

果真,我拿到了100分,我也用满分的考卷,换到了阿公的米糖。

我问老人,阿公,我用分数换你的糖,你不是亏本了吗?

老人说,哈哈,我不是得到了100分吗?说完竟开心地大笑。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也像我一样,需要100分啊。

这100分换来的米糖我舍不得吃,告诉哥哥,告诉父母,告诉奶奶,这是我用考分换来的。我体会到了,自己努力得到的米糖才是真的甜。

老人还告诉我,换糖是经商,在国外叫商人,商人和种地是一样的,都是把需要的种子放到需要的地方去。

我虽然不懂什么叫经商,但我相信老人是不会骗我的。

老人说,读好书,经商去,经商没有大小,只有强与弱。老人说出了那个年代没人提的名词。我却知道了,经商就是换糖。

后来,我听别人讲,老人是某个大学下放的右派,因为人好,地方上没为难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被老人种下了魔法似的,老人的话始终不能忘记。

我竟然真的去经商了,我的经商是先办厂,像换糖佬一样先是置一副换糖用的担子。可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容易,换糖佬佬的艰辛,寒风中的身影,带着泪水的眼睛,时时浮现。眼疾的他,心里肯定是亮的。

100分才有糖吃,这份考卷已经来到了我的生活。第一年创业,我差不多是个零分,零分就是要没有饭吃了,不要说糖了。冬天到了,寒风吹来。可我不知道如何过年,日子难以为继。

长叹中,我与妻讲起了换糖老人的事,我仍然相信老人的话,凡事只要用心去做,没有做不好的。

妻子鼓励我,开着玩笑说,100分你给了老人了,就去拿回来啊。

是啊,100分是我的,我一定会努力做出来的。我站在寒风中,静静地思考着,什么才是需要的种子放到需要的地方去?

妻子说,不就是一副换糖的担子吗,我去帮你找,说着带上小孩去娘家求援了。妻子大大咧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是否我身上少了妻子一样的勇气?在我感动中,也在我的泪水中,她走了。

这一走多日不归。我更加孤独地抗争着命运,寻思着生活中的法门。寒风里,换糖老人的叮当声在我脑中响起的时候,我就去了老丈家,没见到老婆,也没问出去了哪,却闻到了一阵米糖的香。没心思留下吃饭,带上女儿匆匆回家。

第二天,我外出讨要货款,路经一段乡道。眼前寒风里一个女子,肩担着一担换米糖的担子,摇摇晃晃地在前行。仔细一看,正是离家多日的老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上前扶着老婆被寒风吹黑的脸颊,老婆,你瘦了。

老婆拿出敲米糖用的铁刀铁锤,浅浅一笑,敲下一块,塞进我的嘴巴,甜吗?

米糖鼓满了我的嘴巴,我无法开口说话。心酸的泪,和着米糖的甜,一起流进了心㡳。

老婆换米糖的钱,虽救不了工厂,但给了我无穷的力量。运气也如米糖的香,在寒风中飘来,时来运转,终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100分,拿回来了,换糖老人没骗我,只有经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甜,才是真正的甜。

我跟老婆说,这米糖,是我今生吃过的最甜最香的米糖!无可替代!


                             2019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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