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小区门口排起了长长的车队,年底岁尾疫情反弹,小区也加强了安保力量,除了两个老年保安外,又增加了四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一阵漫长的等待,终于到我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青年男子,向我挥手致意,让我打开车窗,看我口罩戴了没有,并向车内喷了消毒液,“老渠哥,你下班了,这段时间出门要当心,戴口罩,勤洗手,少去人多的地方。”他一板一眼,讲的很认真,我连连点头称赞,从他的声音我辨认出来,原来他是比我小一岁的邻居“老抠”。
说起“老抠’,这名字,倒是他自封的,他的口头禅,“要致富,先学抠,要发家,抠大家”,他的名言在小区内不胫而走,于是他的头上多了一顶光环“老抠’。
初识“老抠”,是因为一张渔网,一进小区大门,隔三差五总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补一张渔网,有一次,我由于好奇便上去搭讪,“靠打鱼为生?我们这里不临海靠江,一年下来也没多少收入”。那男子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侃侃而谈“我靠打鱼过日子,还不得喝西北风,我是为了饮食健康,也是为了锻炼身体,每天早晨锻炼的时候撒两网,晚上就有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更注重饮食健康,节能环保的当下,他的话没毛病,他的行为也算时尚前卫,清新脱俗,甚至是一面旗帜。”正寻思着,过来了一位老太太,“人家守才,就没买过肉,天天吃鱼,看他身体多健康”。经这老太一说,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守才个头不高,一米六五左右,身材微胖,称不上肥头大耳,但却有一幅高僧式的尊容,眼睛小而不眯,眼皮单而不厚,嘴大而有形,整天乐呵呵,笑意盈盈。
“老抠”的确不是徒有虚名,他不仅对别人抠,对自己更抠,后来听人讲,在国家提倡的“光盘”行动前,“老抠”自己已经实施很久了,一次去小区门口的小吃部吃饭,要了一道素菜,红烧茄子,菜尽汤完,最后还用馒头把盘子精心地擦一遍,还美其名曰,“不给洗碗工添乱”,一个服务员小声嘀咕,“都这个吃法,洗碗工还不得全员下岗”。这件小事使“老抠”一战成名。
除了撒鱼之外,他还与时俱进,喜欢拍段子,刷抖音,入驻全民K歌当擂主,人家拍抖音很注重衣着打扮,他倒不是,段子拍的不少,衣服从没换过,夏天的时候,是一件在拼多多上拼团抢来的十九块九的体恤衫,秋季的时候,是一件百元左右的黑色小西服,褪色成了灰棕两色新潮服装,就这个事我还跟他沟通过,他解释道,“这衣服还没烂,能穿就好”。曾经儿媳妇把这几件衣服打包扔去了垃圾桶,他又偷偷拣回来,几个来回,家人们也懒得管他,再穿下去几件衣服倒是有了收藏的价值。
“老抠”,天生一幅好嗓子,不算抖音,仅在全民K歌上就录制了几百首,大多是低沉沙哑的摇滚歌曲,每每下班后,偌大的仓库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尽情的歌唱,歇斯底里的呐喊,或许唯有这种方式才能演绎出歌词背后的故事,或许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诠释他人生的酸楚,众生的冷漠,世态的炎凉。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歌手要去歌厅或者录音棚,但是“老抠”总是摆摆手,理由还很充分恰当,“歌厅空气不好,人来人往的影响我的发挥,在仓库多好,天然的一个录音棚,每天在这里嚎嚎有利于身体健康”。
“老抠”很低调,要不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去单位找他,我还不知道他是个董事长,手下有十几家超市,拥有至少几千万的资产,这中间还闹了点小误会,在他单位的门卫室,做了访客登记后,我很客气的询问,“师傅,守才在这里吗?我找他有事。那师傅一脸不屑,甩过来几句,“这名字也是你叫的?那是我们守董,你有预约吗?我要先打电话给秘书,了解下他今天的安排”。
我一下呆住了,“老抠?守董?”我正一脸茫然寻思的时候,门卫师傅回我了,“你改天再来,他今天开着他的老爷车下乡了”。
“啥是老爷车”,我又跟了一句,那门卫师傅笑了,“老爷车就是报废车呗,我们守董的座驾是一辆开了近二十年破昌河,车体上有密密麻麻的撞痕,很多地方用胶带缠着,发动起来,滋滋啦啦地乱响,跑起路来摇摇晃晃”。“这就对上号了,符合他的风格。‘老抠’,还真不是一般的抠”。我哑然失笑,心中暗想。
其实“老抠”也有不抠的时候,有一次他跟我约酒,“老渠,一崩子没见了,咱俩尅点,弄个地锅鸡,再贴几个锅饼,你别忘了带瓶好酒”。我欣然前往,到了饭店,“老抠”改变主意了,“弄两个素菜吧,好消化,不上火,吃什么地锅鸡,动物的尸体毒素多”。熟悉的“老抠”又回来了,这就对了嘛!“老抠”好酒,我带的一瓶酱香老酒,他竟然喝了八两,话也稠了,人也大方了,“服务员,上地锅鸡,外加一盆羊芹细”,我赶忙打住,“老守,就我俩,菜吃不掉”,“老抠”忙说,“吃不完打包带走”,菜上齐了,他甚是得意,他越得意,就越大方,愈加绅士。筷子往桌子一放,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朝着其他几桌,朗声说道,“诸位尽管吃,今天我买单”。大厅的十几桌客人一下都愣住了,纷纷说道,“我们又不熟,怎么好意思让你买单”。“老抠”这时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大喝一声,“老少爷们,我的钱不能花?”。大家也不敢多说,将错就错,纷纷离场,那天“老抠”一次结了几千块,我一脸懵逼。
第二天,又见“老抠”,一个人瘫坐在小区公园凉亭边的石凳上,黯然神伤,呆如木鸡,他老婆坐在他旁边,不停地帮他递着纸巾,见我到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老渠,你咋让他喝能些,人都喝哭了,尤其今天早上哭的更凶了,俺家那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跟你算不了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老抠”后悔了,又不敢跟他老婆说实话。
他老婆又接着说,“以前他也喝哭过,后来听人说,醉酒后,坐大巴从徐州回丰县,付了一车人的车钱,(以前有的车,是先坐车,后买票)”。
我不由得感叹,要想“老抠”不抠,酒要管够啊!其实“老抠”骨子里是不抠的,但是他的成长阅历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十八岁就下学赶集摆地摊,几乎跑遍所有乡镇,慢慢地在农村老家开了一个小卖部,生意越做越大,慢慢变成了超市,逐渐发展成了今天的规模,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抠就守住了财,积累了财富。
去年的一个盛夏午后,我避暑在家,电视上竟然出现了“老抠”的镜头,原来他捐建了一所小学,在出席奠基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