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有个“谢泥娃”,对我影响很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他。
“谢泥娃”是邻村贾庄的,离俺村不到3华里。俺村很大,一年有5、6个庙会,在庙会上经常见到他出售自己制作的泥娃娃。
他的真名不叫“谢泥娃”,就因为捏泥人捏出了名气,卖出了风情,才留下了一段佳话。以至于很少有人再称呼他的真实姓名,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谢泥娃”个头儿不是太高,却很壮实,走路脚尖朝外,有少许的罗圈腿。黑红黑红的脸膛刻印着庄稼人的印记,行为举止却带着质朴中的睿智。
“谢泥娃”捏泥人的工艺很简单,就靠两个稍微凹陷的模具,往里填充适量的泥,两个模具往一起一扣,去掉模具后再捏紧,捅一个孔,或许还有其它的操作流程,插入一个芦苇做的篾儿,就能吹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后的成功,还需要晾干后再涂上一层花花绿绿的色彩,就是一个栩栩如生、形象逼真的小泥娃。
“谢泥娃”的功夫不止在做,还在卖上。每次的庙会,他的地摊儿前总是挤满了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一方面看他“呜啦呜啦”地吹,一方面看他现编现说的顺口溜:
我住贾庄村东头,
老婆属鸡我属猴。
赶会就趁这一会儿,
回家还得去喂牛。
完了又补一句:
一不在党,二不在团,
我是人民饲养员。
哦,原来他是生产队的饲养员。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带孩子过来,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给孩子买泥娃。“谢泥娃”经常赶集上会,而且大都活动在周边村,和很多人都熟悉。他认得这个顾客当过会计,现在是队长,张口便来:
小泥娃,呜呜响,
幸福别忘共产党。
当会计,当队长,
起早赶晚得老晌。
“赶晚”、“得老晌”都是肥乡方言,意思是经常加班。中年男听到了他对自己的编排、夸奖,很高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交钱走人。
“谢泥娃”看那人离去,嘴还不停:
也不着急也不恼,
你给两毛不用找。
一个泥娃两毛钱,
孩子大人都能玩。
他一眼瞅准围观的人中有个熟人:
北高有个黄小保,
穿着道道小棉袄。
他的媳妇叫小红,
缝补洗涮都很能。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孩子路过,孩子看那五彩斑斓的小泥娃十分喜欢,便赖着躺在地上不走,哭闹着想要。“谢泥娃”走上前去,边扶孩子边说:
孩子长得真瓜净,
大人咋能不高兴。
孩子待见就拿走,
甭管兜里有没有。
瓜净,是肥乡方言,意思是整洁、漂亮,当大人的咋能不拿钱,又一宗买卖成交。
“谢泥娃”的产品也没有经过烧制,也不是油漆,只是涂了一层颜料,这个摸、那个看,肯定要掉颜色。他一边补救,一边还是念念有词:
我的胶泥细又细,
挣几毛钱不容易。
小泥娃,安上篾儿,
听我给你吹一气儿。
别说好,别说赖,
别说卖哩快不快。
接着,便是“呜啦呜啦”一通乱吹。
小泥娃,真好看,
能吹能玩受待见。
花上两毛最划算,
回家不用受埋怨。
那个时候,买卖玩具的极少,机械制造的玩具属凤毛麟角,许多小孩甚至见也不曾见过,小泥娃就是最上档次的了,日子稍宽裕点的家庭,便会花两毛给孩子或亲戚的孩子买一个。
日头偏西,凉风骤起,“谢泥娃”边收拾他的摊子,边说到:
十月会,真不赖,
叫我挣了好几块。
能买葱,能买蒜,
买了工分还有赚。
当时生产队的劳力出来做生意,需要向队里交钱买工分,不然是不能出来的。
他利索地收拾好,在一片哄笑声中,骑车离去……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谢泥娃”怕是早已洗手不干了,因为机械的、陶制的、电子的、塑料的,能跑的、能飞的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相比之下,“小泥娃”实在上不了台面,在当今社会却是不行。只是,故乡的庙会上,我总是往他待过的地方看一下,却再也听不到那“呜啦呜啦”的泥娃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