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银杏谷遐想

任树华

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秋天在古代文人墨客的笔下，大多都被描写成一个悲戚的色彩？甚至于，连秋季都被约定俗成地营造成“消瘦”的意象，让一代一代的人们不停地咀嚼和回味。

于是乎，另一种景观又接踵而至，那就是在一本本书稿间一首首诗歌里一个个方正的汉字中，秋天被一遍遍地浅吟低唱，萧杀沉闷，缕缕哀怨、悲愁、忧伤、思念、牵挂等都被渲染得恍恍惚惚、迷迷离离、凄凄惨惨。

秋天，果真就是本该让人如此伤感的季节吗？

2015年深秋，我和几位朋友不经意间驱车闯进了位于湖北省随州市洛阳镇的中国千年银杏谷，第一感觉就颠覆了几千年来大多文学作品所描述的秋天给我留下的印象，一如唐代哲学家、文学家、著名诗人刘禹锡《秋词》所说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放眼望去，我看到整个银杏谷满目金黄，落叶缤纷，既有秋天独有的热烈和绚烂，更有天堂无可比拟的辉煌与震撼。那一棵棵银杏满树的金黄和树下遍地的黄金，只有在秋天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坚韧与粲然，才能体会到秋天的诗意与美妙！

中国二十世纪的文化巨人郭沫若曾深情地撰文赞美银杏说：“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你是有花植物中最古的先进，你的花粉和胚珠具有着动物般的性态，你是完全由人力保存了下来的奇珍。自然界中已经是不能有你的存在了，但你依然挺立着，在太空中高唱着人间胜利的凯歌。你这东方的圣者，你这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你是只有中国才有呀，一般人似乎也并不知道。”

走进长达三千年历史的银杏谷，漫步于三千年农耕石磨文物铺垫的十里画廊小径，穿越三千年仿商周、秦汉、隋唐、宋元、明清以来不同时代风格的建筑与村落，我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起源于3.45亿年前石炭纪的银杏树，只因完全不喜欧洲、北美及亚洲大部分地区的土壤、气候环境乃至宗教、信仰等，宁死不生，甚至与它同纲的所有其他植物也皆已灭绝。

而作为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银杏树却十二分的钟情于中国这块黄色的土地。它不仅没有因为地球第四纪冰川降临而灭绝，而且还在江苏省西北部的徐州市、山东省南部的临沂市、浙江省西部的临安市和湖北省北部的随州市，奇迹般牢牢地扎下了根基。

尤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是，尽管这种被科学家称为“活化石”和“植物界大熊猫”的银杏树在我国也仅仅只保留了一属一种，但在随州洛阳镇湖光山色的大峡谷中，仅野生的银杏树就有510万株之多，其中生长百年以上的高达17000多株，千年以上的308株。这个绵延十余公里的“中国千年银杏谷”，无疑可称为当今中国乃至世界上仅存的四个密集成片的古银杏群落中最大的一个。

在银杏谷，我注意到有一棵被尊为“银杏至尊”的大树，传说是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所封。此树经测定树龄虽已高达2600多年，但至今仍然枝繁叶茂，古老刚劲。而另一棵被称为“银杏树王”的古树，树高80米，胸围达8.8米，树龄也到了2500年，出落得如“护法天王”一般。据传该树为春秋初期随国大夫季梁所植，此人后被李白尊为“神农之后，随之大贤”。这让我不由想起了清朝宫守陈全国对银杏树旺盛生命力的赞赏：“蓦看银杏树参天，阅尽沧桑不计年。汉柏秦松皆后辈，根蟠古佛未生前。”

在惊叹千年银杏的长寿之时，我不禁想到这是否或已暗示伴随着其成长的华夏子孙，也可以如银杏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树木是造福人类的天使，树木更是与一个民族的思想感情息息相关。我国把银杏树通过立法程序确定为国树，显然不仅仅只是因为该树的生命力有多么的顽强和坚韧，同时还反映出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审美观念等等，旨在通过对国树的评选，激发国人的爱国热情，培养人们高尚的情操，借以增强民族的进取心、凝聚力和自豪感。

所以，有人提出国人都要向银杏树学习，而且要活出积极向上的精气神来。因为，银杏树确实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人类，即树干可做木材，树皮可提栲胶，树叶的提取物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银杏果可既食用、也入药。其实，银杏树因其生长缓慢结果是很不容易的，故在民间被称作“公孙树”，意思是公公栽树孙子有没有果吃亦未可知。这不仅验证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一句俗语，也充分说明很多事情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体现出效益和价值，体现了生态环境保护的长期性和艰巨性。

在我看来，我们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接受或者喜爱银杏树应该都是从其改变秋季颜色的金黄色叶子开始的。所谓“又见金风绣锦杉，一生炫彩最开颜。虽惜迟暮才圆梦，终把辉煌戴桂冠。”

在这些千年的古银杏树身上，不管你细观哪个部位，都可看到自己向往的世界。树干上那一道道时光刻下的纹理，难道不是在昭示着千年银杏的生命传奇？而在那黄蝴蝶般的一片片叶落之间，你是否听到了银杏叶还在静静地叙说着坠落中最后的优雅与极致？

我从依偎在树根旁的地面捡起一片金黄透明的落叶细细地观察，其扇形对称的叶缘分裂为二而叶柄处又合二为一，这一奇特的形状在关系学和美术学中可被视作“调和”的象征，是 “黑和白”、“阴和阳”、“生和死”等万事万物对立统一的和谐特质。银杏叶子的形状还可以被看作为心型，亦可当作爱情的象征，寄寓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

哦，银杏谷！我给了她一天，她却送了我三个三千年：三千年的古银杏群落、三千年的农耕石磨文化和三千年的古民居群落。难怪近年来每逢深秋，我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有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即使堵车严重也要想方设法一睹千年银杏谷金色童话的世界，以及银杏叶热情奔放与雅致飘逸的风采。

显然，这与古来悲秋的封建文人因为失志而对现实的失望和对前途的悲观，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而，他们在秋天只看到了萧条，只感到了寂寥，唱出的自然也是悲凉之歌；而当今的国人则都是在国富民强的前提下，千里迢迢甚至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观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享受秋天丰收的喜庆或者诗意一般的风景，追求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

俗话说：“人能百岁自古稀，树得千年未为老”。我想，前来千年银杏谷的游客和包括还没有来过此地的同胞，一定是都希望自己能够像当地人那样保护环境、爱护家园，让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山更清，水更绿，天更蓝，秋天更加美好！也一定希望能像这里的千年古银杏树一样积极向上，甘于奉献，即使步入老年也会受到世人爱戴，活出自己的尊严、雅致和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