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约

蔷薇之约

孙成栋

小长假的最后一个清晨，穿过蒙蒙细雨，送女儿上学。

车子进入太湖路，行驶没多远，蓦然惊觉有一种幽香徐徐涌入鼻翼，且随着车程不断向前延伸，香气也愈来愈浓醇、绵长，宛若一坛拧开封盖的千年美酒，悠悠地散发着连绵不绝的馥郁。满心欣悦、惬意、陶醉之余，又不禁有些讶异，车窗可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呀，而我还戴着厚厚的N95口罩，这香气真是无孔不入！

尽管，我深知，所有的香气都生着翅膀，可这种芬苾的羽翼仿佛是一把神奇的锥子，可以穿透一切。穿透漫天的雨帘，穿透一地的尘嚣，穿透满眼的浮光，穿透故里的山河，穿透绵密的岁月，穿透斑驳的记忆……纵然经历了一场至今还未完全消除的疫情，纵然走过了一个被口罩和防护服覆盖的春天，也依然不改芳泽人间的初心。

这似曾相识的香气，不仅氤氲在我的鼻息与肺腑间，更浮漾于、潆回于、盘桓于我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止息。印象中，拥有这般香气的花卉，唯有蔷薇。尽管“年久失修”的雨刮器消极怠工，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滞留着道道水痕，可我还是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到了香气的源头——满墙的蔷薇！

呵，又是五月蔷薇香！又是一路蔷薇云！

说起来也真是神奇，小长假前，整个太湖路上还是一片沉寂呢，而此刻，已是满目云霞灿烂。这蔷薇，仿佛掐着点儿赴约的女子，于恰当的矜持中尽显一份优雅与从容，而这丝毫不会湮没那腔埋藏在心底的浓烈、赤忱和真挚。

其实，比这每年一度的蔷薇季更令我欣喜、激动和兴奋的，是那个与蔷薇有关的约定。

那还是疫情最为肆虐的早春时节，一位医疗战线上的朋友自愿报名援鄂，将一份摁着鲜红手印、签有含“薇”姓名的决心书，郑重地递交给单位党组织。临行前，我们几位故友一起去机场送别。说实在的，平生身临过无数次相别，可从未像这次这般悲壮，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当我们将一抱以蔷薇为主角的花束递给援鄂天使时，她的笑容与泪花同时绽开，犹如一朵雨中的蔷薇。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轻轻哼起了这首凄美深情的歌。歌声在满眼的口罩间留连，在飘着消毒水味的空气里流淌，心头漫溢的是浓浓的不舍，更是对“蔷薇天使”勇敢风采的敬仰。“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像之前的每年一样，与你们一起品赏蔷薇！”随着一声殷切的召唤，援鄂队员们在万千束目光的热切注视下走进机舱，薇友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芬芳的约定。

在我的心目中，这个约定，更是一份期许、一份憧憬、一份冀望、一份执著。薇友，我们等着你，等你回来赏花，赏你最钟爱的蔷薇，赏一瓣永不凋零的信念，赏一个长葆生机的季节，赏一次浴火重生的绽放……

银鹰带着优美的弧线一路向西，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送别的人群陆续散去，我们也带着满腹的失落和惆怅踏上归途。路旁，是初萌的点点新绿；檐角，是宣传抗疫知识的高音喇叭；道口，是层层设防的抗疫志愿者；高速上，运送抗疫物资的车辆……一切，都让人在冷寂中感受到一种温煦，一种必胜的信心，一种对奉献者的感激与挂念。而我的脑际，也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往昔与薇友在太湖路观赏蔷薇的一幕幕。

五月的河东新城，是不折不扣的蔷薇之城。

而如果来到太湖路上，你更会知道什么是芬芳如瀑，什么是花潮澎湃，什么是馨云覆顶，什么是香虹连天，什么是一路葳蕤，什么是美得令人窒息，什么是妍得让人流连忘返……

 “来吧，带着一颗纤尘不染的心，来太湖路，来接受大自然最丰沛的馈赠……”每年的蔷薇绽放时节，我都会向薇友发出邀约。

之所以敢于一次次发送“芳函”，是因我有充足的底气。如果说季节是一座擂台的话，那么五月的擂主无疑是蔷薇，我以为，一直深深地以为，一直自信地以为。

我不想用“开得铺天盖地”“激情绽放”“满目芬芳”等等蹩脚的词汇来形容太湖路上的蔷薇，那无疑是懒惰、苍白和肤浅的。我只想告诉你，从我家到女儿的学校，再到我上班的单位，乃至清晨与黄昏时分的散步，但凡经过太湖路，一路都有蔷薇相伴相随相迎相映。一举头，一转脸，一侧身，一抬眼，一闪眸，一迈步……似乎每一个瞬间，总能见到蔷薇的身影。可以说，那朝朝暮暮的每一次抬足之途，都是一次永难忘却的芳香之旅。

而薇友用她的脚步，为我的“太湖路蔷薇秀”情结投了赞成票，也回答了一个个永远的季节之问。每年，五月南风柔柔吹拂之际，薇友总是来太湖路一品薇香，每回都是忘情沉醉。一次，她带着几分俏皮告诉我，有时候甚至胡乱地想，在这个季节，纵使自己是一位盲人，也会感到慰藉，因为不必带手杖和导盲犬，只要沿着蔷薇的独特香味，就能在悠长的太湖路上从头走到尾，到达想去的任何地方……

到底是对蔷薇情有独钟，薇友在抗疫前线紧张鏖战的小憩间隙，也不忘向我打听太湖路上的蔷薇花事，想必江城的风中也已渐添南来的暖意，泛起隐隐约约的花讯。我特地来到太湖路边的一丛蔷薇下，将似萌未萌的花苞拍给薇友，并且附上一行字——“待到蔷薇怒放时，姹紫嫣红献天使”。她回复我一个无比向往的表情，尽管戴着厚厚的防护面罩，我依然能读懂那双明眸里的万千花语。

前些日子，薇友随援鄂医疗队从湖北回到盐城，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后，终于在昨天重返挥别几个月的家中。巧的是，太湖路上的蔷薇也几乎同时悄然绽靥，一个崭新的蔷薇季拉开帷幕。还等什么呢，我当即向薇友发出邀约。

此际，蔷薇正怒放，静待君来时。这每一瓣芳馨，都浓缩着生命的礼赞，流动着奉献者的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