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栋
最美的风景在哪里?有人寄情于千里之外,有人钟意于咫尺之间。
一个个轻松惬意的假期或闲暇里,无数人用远游的脚步,为“诗与远方”作出注释,也造就了到处“人从众”的盛景。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崇尚远游的时代,“你一句秋不晚,我就到了真江南”。无论漫步在哪个景点,似乎都能看见山水旖旎、游人如织,听见笙箫悠远、船橹欸乃,闻到鲜花、美食与醇酒的芬芳。
我的中秋、国庆“双节”假期,却基本是在蟒蛇河畔的西乡老家度过的。
提起老家,就不能不提那座历经五十年风雨的老屋。如果说老家故事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悲喜剧,老屋就是斑斑驳驳的舞台。从青丝到白头的父母,从孩提到半百的我们兄妹仨,都是这舞台上平凡又鲜活的角色,合力演绎着一个温馨之家的春夏秋冬、苦辣酸甜。
这次在老家的五个日夜,一如已经过去的五十年,一切的足印都以老屋为轴心而延展,伸向时光莽原的角角落落。
湛蓝的天幕下,微凉的秋风中,老屋寂寥地强撑着佝偻的身子,一如耄耋之年的双亲。站在院门外望过去,这座曾经承载过我的童年、安放过我的青春、偶栖过我的中年的屋子,既熟悉又陌生。
三间青砖瓦房、一间红砖厨房,一个约莫两三分地大小的院子,外加两间猪圈、一座厕所,便构成了老屋,这也是很长一段岁月里,西乡农家的标配。
老屋还是当年祖父母与父母分家时建的,其时我才三岁。那年月,整个大家庭中,只有祖父一个人吃公家饭,但收入也极其微薄。父亲在村卫生室当“赤脚医生”,算是小半个公家人,但不拿工资只挣工分。因此,建起这样的房子,可谓举全家之力,人人得勒紧裤腰带。
之所以如此吃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年代乡间砖房的墙一般都是“空心”的,即把砖头立起来砌,因为这样非常省砖,但坚固度也大打折扣,墙体看起来厚厚的,却经不起强烈震荡。祖父考虑到房子一住就是一辈子甚至几代人,安全是最重要的,所以宁愿多花些砖头,也尽可能砌“实心墙”。于是,我家的新屋就成了彼时小村里为数不多的“实心墙”房屋。
所谓“实心墙”,就是将每一块砖头都横平着砌,这种砌法很是“吃”砖,用砖量是“空心墙”的数倍,但墙体十分牢固。事实证明,祖父的决定是明智的。虽经受了50年的时光侵蚀,这幢“实心墙”房屋依然坚实如初,其间基本没加固或翻盖过,仅将屋顶的茅草换成了瓦片。在地震、洪水、龙卷风等一次次自然灾害中,村里不少“空心墙”倒塌或变形,我家墙上连一条裂纹都没出现过。
原本,连屋顶的茅草也不用换。那茅草来自几百里外的海边,色泽呈褐红,茎叶修长而有韧性,盖在屋上密密实实,屋子里冬暖夏凉。但麻雀喜欢在茅草间刨翻着寻找草籽,有的还在茅草间做窝,时间一长,屋顶就会漏雨。无奈,只得换盖瓦片。
曾听父亲讲起过,当初房子建好时,只是个毛坯,连外墙的砖缝都没抹平,只因实在付不起抹墙缝的工钱了。好在母亲既勤劳又聪慧,依着自己曾为瓦匠做过几天“小工”的一丝心得,加之那会儿正逢农闲,便自告奋勇地挑起“抹墙工”的担子。
偌大的房子,砖缝约莫有数万条。可这难不倒母亲。她找来一堆细沙,又挖上几大筐河泥,待其晒得稍干,与沙子掺在一起,又加上些熟石灰,搅拌均匀后就成了“独创”的抹墙材料。随后,母亲削了一根一指宽的细竹篾,作为抹墙的“土工具”。
就这样,起早贪黑地连续干了十多天,母亲终于抹平了每一道墙缝。其间历经种种艰辛,母亲用柔弱的双肩硬是全部扛了下来。取料,涂缝,抹平……单调又机械的动作,却又不能有一丝敷衍,如此每天从早到晚得重复数千次,手臂酸胀自不必说,更够呛的是,高处的墙缝母亲够不到,只能搬来一架竹梯,颤颤巍巍地爬上爬下。
那些日子,父亲在卫生室里也特别忙,基本帮不上母亲的忙。所幸,母亲是个吃惯了苦的人,尽管被太阳晒得几乎脱了一层皮,手上也起了几个水泡,她却从没叫过一声苦和累。令母亲欣慰的是,墙抹得还算不错,看上去与专业瓦匠抹的几无二致,邻居们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更“神奇”的是,五十年来,墙缝居然没有一条剥蚀、起粉、掉灰,全部安然无恙,俨然一道道古老的诗行,在历史的长河中饱经风吹浪打,依然生机葳蕤、青葱如故,散发着不绝的墨香。
“几间老屋面朝阳,春燕常栖在房梁。最忆铁锅熬米粥,时怀小院溢清香。”恍惚间,几句“打油诗”般的文字浮现在脑际。细忆,是去年清明时节,我回乡时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段感慨,倒也契合我此刻的心情。
淅淅沥沥地,天空竟飘起了雨。迷蒙的雨雾中,老屋越发地萧飒,仿佛置身于一幅泛黄的相片里。转身四顾,村里的房屋各具特色,有高大气派的楼房,有宽敞明亮的平房,有古朴厚重的老屋,在雨幕下构成一幅层次丰富的水墨。
而老屋终究有些孤单,其数量比其他房屋明显少了许多,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扎眼。然而,它们一直都在,一直挺立着,时光在它们身上留下或清晰或依稀的印记,但从未改变久远又鲜活的烟火味道。
雨渐大,母亲唤我进屋。院子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沉寂中夹杂着几许清冽。屋顶上雨霭袅袅,雨珠与瓦片合奏出“滴滴答答”的交响,俨然世间最纯澈的天籁。檐角处的几株瓦楞草一片青葱,饱吮着沁凉的甘霖,仿佛在为抵御枯黄蓄积力量……在满村铮亮琉璃瓦的包围下,老屋上的瓦片青苔绵延、色泽幽暗,宛若浩淼金波中的点点翠洲,于若隐若现之间,守望着最初也是最后的乡愁。
拉开把手松动的纱门,映入眼帘的是见过千万遍的迎门长条台和中堂画。条台上的陶瓷小香炉里,一炷香燃得正旺,满屋氤氲着清幽的香气。中堂画虽已陈旧,上面的仙鹤、青松、山水依然栩栩如生,只是两旁对联上的字略略有些褪色。堂屋正中是一张荸荠色的雕花八仙桌,如今已不多见,更没人说得清它的年岁到底有多长。
记忆中,这些老家当伫立、悬挂在那里已有四五十个春秋,几乎未挪过位置。只是墙上重新粉刷过了,将原先的石灰铲去,刮上了磁性涂料。一铲一刮之下,墙上童年的涂鸦、墨痕、掌印也被齐齐抹去,唯留淡淡的回忆。所幸,父母将我们兄妹仨的满墙奖状小心翼翼、一张不少地揭了下来。想想也真不容易,那时尚无不干胶或透明胶布,都是用浆糊贴上去的,最终每一张奖状都几乎无损,父母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想当年父母赤手空拳,没有任何财产,真正是家徒四壁。两人咬紧牙关,共同挑起生活的重担,硬是在一座空房子里陆陆续续置办起各种家当,其中的一些虽是二手货,却格外结实耐用。如今,房屋成了“老古董”,家当成了“老摆设”,屋里的“现代化”气息却无处不在,地上是光洁雅致的地板砖,空调、微波炉、冰箱、洗衣机等家电一应俱全,还用上了数字电视、宽带网。看似“古今杂陈”,其背后悄然铺开的,却是一条通向幸福的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之间,每一个脚窝里都盛开着花朵。
如果村庄有年轮,老屋也会有皱纹。每一座老屋里,都曾驻扎过形形色色的人生,都曾一茬茬地生息过风霜雪雨的四季。无论四面透风还是坚如磐石,无论时日短暂漫长、苦楚惊艳,老屋总是每一个生命安暖的归依,也是村庄这部书里一遍遍翻过的章节。
流转的是光阴,不变的是情愫。纵是那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永别尘世后,老屋破败,蛛网满墙,乃至年久倾颓、夷为平地,他们的音容笑貌也会长久鲜翠于乡亲的记忆里。那满脸密密匝匝的皱纹,仿如老旧唱片上的一道道纹路、昔时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又悄然化作农人心头的一条条田垄、游子梦中的一行行诗句。
这几年,村里先后有几幢老屋因年代太久远而拆除重建或翻盖。每当此时,母亲总会朝自家的老屋看上几眼,眸间满是怜惜与不舍,仿若看着一头为自家耕了一辈子田的老牛。
我家老屋之所以一直未重建、翻盖,主要是因为我考进了城里的院校,后又在城里安家落户,用乡亲们的话说就是“甩掉了泥腿子”。说的倒也是实情。可以肯定的是,假如当初我没能走出村庄,需在老家结婚生子,老屋早就重建了,否则连对象也找不到。再加上老屋实在坚固,没有翻修的必要,而且父母年事渐高,我又非常忙,就没再“折腾”。
渐近晌午,秋雨依旧。厨房的屋顶上,炊烟逆着雨帘,艰难地升腾着。知道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喜爱土灶烧煮的饭菜,父母在灶间一个当锅、一个烧火,配合默契地忙起了午饭。
灶火不是很旺,有些生涩地拂着久违的锅底。也难怪,平常二老都使用液化气做饭,老灶想必已沉寂了许多时日,一下子重新“上岗”,多少有些不适应呢。不过,它很快就缓过劲来,仿佛记忆中的那个“基因密码”被蓦地激活,火苗在它的怀抱里也变得欢快起来。
在我和妻的协助下,二老“如虎添翼”,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几样饭菜已麻利地搞定,厨房里满是农家乡土风味的清香。灶火虽已熄灭,余温尚在,小部分随着炊烟散向苍穹,大部分继续焐热灶台膛罐里的水,供洗锅抹碗时用。印象中,那只膛罐从我记事时起就一直在那里,成为母亲勤俭持家的“安康之罐”,也成为我生命中最初的“节能教材”。
灶膛里的灰烬,还带着微微的红光,宛若草木不愿消逝的魂。母亲拿了几只红薯,埋进灰烬里。动作虽没年轻时迅疾,却依然那么熟练,那么自然,仿佛已在几十年间形成了一种融入生命的“肌肉记忆”。只不过以前埋的大都是烧猪食的扁铁壶,焐上个把钟头,猪食就热了,这样可以省些柴火,灰烬也物尽其用。
午间小憩后,在雨声中悠悠醒来。与父母唠嗑了一阵,不知不觉中雨已渐停,天光也稍稍亮了些许,屋瓦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犹如枯荷上的清露,随即又在微风羽翼的扇动下,沿着瓦槽徐徐滑落。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走向厨房。几分钟后,手里多了几只焐熟的红薯。剥开焦黄的红薯皮,一股香喷喷、甜滋滋的味道直钻鼻孔,让人口舌生津、满心快慰。
这也是童年的味道、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记得儿时,每当母亲烧饭后,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偷偷在灰烬里放上些什么。再趁母亲不注意,变戏法似地从灰烬里悄悄取出焐熟的红薯、马铃薯、芋头丁等“小吃”。冬日,还会把灰烬铲到铜烘炉里,再埋进蚕豆、玉米,然后一边烘脚取暖,一边听着炉盖下面“劈哩叭啦”的清脆声响。不一会儿,就可以享用香甜可口的炸蚕豆和爆米花了……其实这些“偷吃小伎俩”母亲都知道,却从来不忍责备我们,那时的乡村孩子确实严重缺油水,哪个不需“开小灶”哦。
想不到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一家三代人竟能悠闲围坐在一起,品尝暌违已久的烤红薯的滋味,在淡淡薯香中,感受一种别样的静谧与祥和。
此刻,我被这湿润又干爽、轻盈又厚重的烟火气包裹着,恍然发现,小村本身就是一幅看不够、赏不尽、品不完的景致,每一位回乡的人都在景中,都已浸入一场最近又最远的奔赴,成为“诗与远方”的一部分。
小桥流水,雨雾炊烟,晨曦暮霭,千里明月,老屋孤灯……山河表里风物殊胜,每位游子心底都有一片珍存的精神桃源。于我,这个曾被唤作“孙庄”的小村,就是我永远的根,是我脚下永不干涸的水土。
老人,老屋,老院,老河,老树,老巷。一堵红砖镂空院墙,隔出一方安谧的天井。墙外,是一条百余米长的小巷,不时传来踽踽的足音,夹杂着时断时续的雨声、老人的咳嗽声和孩童的稚语声,却少了一种青春的脉动。墙内,一树丹桂沐雨吐芳,一棵梨树缀满果子,一架扁豆迎风轻曳,一丛凤仙残红遍地,一畦小菜鲜嫩水灵……寂静的天井,宛若一块被时光雕琢的石板,刻满柴米油盐的琐细,刻满一家人的悲欢离合。
院子的西南墙角处,葳蕤的草丛掩映着一块竖纹、粗糙、风化了的旧石磨。作为母亲的劳动工具之一,这石磨和老屋几乎同龄,磨过黄豆、蚕豆、小麦,也磨过糯米、芝麻、辣椒,在长年累月的艰辛旋转中,给困窘的日子注入绵延不竭的清香。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走上前去,拨开密密的杂草,轻轻触摸一会儿石磨,犹如抚摸一去不返的童年,抚摩岁月粗粝又细腻的肌理,直到感觉有一种暖暖的颗粒在生命里沉淀,心魂方才得以慰藉。
屋旁的老榆树、泡桐树、刺槐树、香椿树、银杏树,都是父亲亲手栽下的,与老屋同年。春日阳光下,榆钱嫩绿色的身影在风里自由舞动,远远就能看到一片青翠欲滴的姿影。而椿芽也身披褐衣,悄然萌发于枝头,带来一道独到的乡野美味,孕育一份舌尖上的乡愁。初夏时节,洁白的槐花似一串串珠玑垂吊在枝头,淡紫的桐花在微风中开成雾、堆成烟,空气中漫溢着如丝如缕的蜜香。清秋之季,银杏叶与谷香一起翩跹,洒落一地的金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它们见证着这里发生的所有故事,与老屋同悲喜。
记得一位同是西乡人的朋友说过,平日并没太在意老屋,可当真正失去了它,才一下子明白,游子的眷恋需要多少老屋之忆才能缝合。
在我看来,一座座残存的老屋,本质上就是乡村历史被岁月蒸发后留下的残渣,而且,也必将于未来的某一个时刻里化为尘灰。
即便如此,我依然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以最诚的心意,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带着肉身和灵魂行走在故乡,陪伴老人,守望老屋,细数稍纵即逝的流年。
这世界变化快、变数多,正如一句流行语所言“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世界的不确定性”。因此,每次回老家,我都是忐忑中带着几分惊喜:老屋还在,老树还在,屋畔静静流淌了几十年的小河也还在,河水淙淙,堤岸青青,清风习习,仿佛在向我诉说着河床深处的秘密。
曾经,我用近十年的时光孤守寒窗、孜孜苦读,只为走出这个贫瘠的小村。如今,却用近四十年的岁月,忆小村过往、怀老屋春秋、探故土脉搏、与命运和解。老屋已迈着沉缓的步子,渐渐走进历史的苇荡深处,但它散发的味道一直静泊在我心中,伴随着我回家的脚步。
如果没有驻守的亲人,面对老屋,我只是故乡的客人。如果没有老屋的暖意,面对风雨,我只是飘零的浮萍。老屋的烟火再微弱,也是我生命中最恒久的光亮。纵然老屋成为废墟,我也会用余生匍匐在地,于跪拜、叩问和缅怀中,捡拾一粒粒光阴的碎片。
百年之后,想必我也已入土为安,可我依旧愿意在故乡等风、等雨,等一轮带着霜边的明月,等一行日夜兼程的归雁。那时,故乡小村里,或许已不见老屋,也没有坟茔,但有我在水码头上雕刻的墓志铭。
在人生的秋天,经常忍不住回望来时路,盘点这些年漂泊的惆怅与欣悦。无数次局促不安,为自己没能为故土扬名立万而羞愧,却也为自己没为故土抹黑而庆幸。平日做得最多的,只是在一篇篇用脚步书写的老屋手记里,寄托一份发自肺腑的眷念与祝福。
入夜,尽管一身疲惫,我却久久无眠。迟到的月光伴着雨后湿润的夜风,从窗棂间幽幽漫进来,让人触摸到一种在城里永远无法相拥的宁静。躺在老屋的木板床上,我和双亲看到的是同一个屋顶、听到的是同一片虫鸣、嗅到的是同一缕桂香,可念叨的是同一声叮咛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我坐在老屋的屋顶上,向着远方挥手。视野尽头,有喊我回家吃饭的母亲,有被晨雾轻拥的麦田,有唱着童谣的小河,有在草堆里下蛋的芦花鸡,有夕阳下齐齐归巢的麻雀,还有洒落如水月光的苦楝树。收回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瞥,惊讶地发现,屋后的梨花不知何时已开,细细碎碎,像雪,落在离人的心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屋装满了童年的欢乐,隐藏着父母的期冀,生长着不绝的乡音,诠释着家的全部意义,也因此成了岁月流逝中我最魂牵梦绕的地方。于我,最美的风景在故乡,在老屋。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无论多少年,它终将完成一个轮回。
一如隔壁邻居的老屋,大门上挂着一把沉沉的铁锁,锁上满是褐红色的锈。门上的“福”字已被时光洗得发白,只能隐约看出字的轮廓。而厨屋的门已不知去向,门扉处空空的,像一颗失忆的心。
原先,老屋里人气颇为旺盛,年年四时八节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可自从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在苏南做生意的儿子儿媳便极少回来,老屋明显地冷寂下来,仿佛被老人带走了旧时光里的那把钥匙。
一个人,小时候是没有乡愁的,等长大后特别是步入中老年,却发现,那低矮破旧的老屋,那些静静流淌的沟河、人迹罕至的小路、搁浅多年的旧船、爬满丝瓜藤的草垛、一望无际的棉田,哪怕一朵挂在蚊帐里的栀子花,也会成为记忆深处抹不去的乡愁。
老屋,岁月版图上永远无法磨灭的胎记。它是时光的栖息地,也是故乡的备忘录,更是我心心念念的未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