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宽恕我，被我寄养在乡下的神

1

请宽恕我，离我越来越远的天空

离我越来越远的鸟鸣。和收获后一无所有

的大地，和一座肃立于寒风里的墓碑

往年的大雪迟迟不肯落下，我的心只能

不停滴血。那只落满灰尘的酒坛

再也倒不出一滴，让我醉迷的音响

2

请宽恕我，被我遗忘在祖屋的琴弦

牛筋草用雨水反复敲打。一口倒扣的水翁

一架纺线车，依旧纺织雨水的村庄

多年前的煤油灯，映照祖国的大地

被万缕阳光吹拂的村庄，被众神膜拜的人间

草木在受难，大雪一直纷纷扬扬

3

请宽恕我，被我丢弃田野的粮食

今夜我也要抱紧，一粒天空的星星

生儿育女，最后将自己埋葬高高的山岗

山岗之下，古老的河流在流淌

村庄之外，颓败的围墙内一群羔羊

牧放落日的余晖。我是那枚落日的正反面

4

直插云霄的苍耳，一串扎人的苍耳果

仿佛一双神灵的眼睛，偷窥祖宅内两幅遗像

香椿树上的丝瓜，杂草丛里的月季

请宽恕我，越来越少的返乡

越来越疯长的，被积雪覆盖的野草

高过屋檐的野草，也高过埋我的坟茔

5

请宽恕我，离我越来越远的田野

被我弄丢了的土地，了解积雪下的麦苗

也了解，每一阵吹向故乡的风

唤醒沉睡的田野，被雪藏的野兔

唤醒争先恐后的河水，被月色笼罩的水草

一钩弯月，秘密地酣睡在我的梦里

6

请宽恕我，被我逐渐丢失的炊烟

拉杆被折断的风箱，炉灰堵塞的烟道

纠缠夜空的麻雀，无法抵达屋檐下的巢穴

一捆草，两捆草，无数捆草

相互抱团取暖。逃离山岗的青草

再也无法助燃，烟火稀疏的人间

7

请宽恕我，离我越来越远的路途

虎豹出没的山岗，洪水阻隔的山岗

今夜我要抱紧，一粒天空的星星

生儿育女，养一群鲜艳夺目的花朵

蜜蜂用尖利的口器，撕开深处的花蕾

最后让高高的山岗，将自己埋葬

8

请宽恕我，被我寄养在乡下的神

香火缭绕，佛光重现，多么慈悲的神

脸上依然刻满，慈悲的神情

因为祖宅里，不只有母亲整齐的被窝

屋檐下父亲的镰刀，香案上供奉的烟斗

和喉咙里吐出的，慈悲的呼吸

9

请宽恕我，离我越来越远的田野

请宽恕我，被我遗忘在祖屋的琴弦

请宽恕我，被我逐渐丢失的炊烟

请宽恕我，被我寄养在乡下的神

“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度过你

狂野而珍贵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