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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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十二月（组章）
◎胡世远
●一月
为自己找个坚不可摧的理由，我们从睡眠中醒来。
在堆砌的思绪中找回初心，清澈的露珠抑或金色的落日，我们发现了一切的美好，同样地惊喜也会心无旁骛地眷顾我们。
月光被一条街拉长。
生活与生存，终究不是一回事。
枯叶在风中发出动静。这似乎在暗示什么叫孤独，或者回首之时，我们什么也没有真正抓住，甚至月亮的影子也只是一闪而过。
在天地之间，更多的时候，我们显然是摇摇晃晃地。
岁月是明亮的，一如这一江春水。
我们从哪儿出发，哪儿就是起点；我们站稳脚跟的地方，就是幸福的源头。
无数个充满希望的明天，像神秘的预言。
等待精彩的人生，将它呈现。
●二月
说着花开的时辰，所有的事物都是最好的事物。
现实用它灵动的形象，一次次将具有活力的生活演绎，而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然后，等待有风吹过。
鸟儿从远处飞来。
我信任每一滴水，信任每一双清澈的眼神，从一滴水里我看见自己的眼睛；从鸟儿羽毛的丰满里，我看见更多的影子。
像所有事物一样，我听见鸟鸣。
树叶尖叫着落下，落在我们经过的道路上。
这完整，这相对的完整，在彼此互补的氛围中交替进行。
一滴水的秘密，在眼睛里创造出奇迹。将虚无填满的，一定不是刮过的风 ，一定不是忧伤的泪，尘世在大雪中隐遁，万物发出平静的呼吸。
我们说，白色也是动词。
一如光移动着。
●三月
寻找落单之鸟。
这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式。
另一个理由，就是我将它们当作自己。在风吹过的地方，枝头站满鸟，阳光依然裸露着。
每一片落叶，成为季节的影像。
映照着更多的影像。
月亮升起来，我在幻想在你的眼眸里眷顾。一群迷路的人，我感到这一切如此真实。正如一朵浪花被另一朵浪花，喜悦地吞没。
众多不可替代的事物，在土地上消失。
坦荡的群山，正朝我们走来。
就像飞走的燕子返回，落在遗忘里的死亡，我指的似乎一切都需要我们。
不仅仅是那密林深处的梧桐，在阳光下繁盛。
月亮落在浅蓝色的钢琴上，玻璃般的音乐长出花草。而我，仿佛在远处沉思。
在风一般的记忆里，身边顺从的影子，发出翠鸟的叫声。
闪电，像一晃而过的亲人。
●四月
空气呼吸着我们。
美好的，如一缕清风伏在露水之上。
时间会慢慢将虚无填满，穿过筛子的水流改变着语言的表达。
每一个字都很重要。
清晨的鸟鸣充满欢愉，傍晚的夕阳带走遗憾，那沉默的群山宣告黑夜的到来，星星进入灯光的状态，千百次仰望为呼吸提供了想象。
一颗颗明亮的果实，就高悬于头顶之上。
风吹过日子，和日子里的风，显然有所不同。正如动词和名词，在此刻凸显出自己的特色，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在这黑夜的怀抱中。
我需要诚实地生长。
像昙花那样。在自己的身体里沸腾，绽放的不仅仅是花朵，还有镀金的瞬间。
从倒装句返回到平静的叙述，爱上看不见的一切，它们是丰腴的。
我们呼吸着空气。
这神奇的故事，溪水般流淌。
●五月
每一个盛开的早晨，你我如花。
像时光一样效劳，晶莹的露珠自带光芒。
来自思想的某种辨识，给万事万物贴上标签。通向幸福的台阶之上，脚印跟着我，我在阳光中转身，看见自己的影子。
我告诉自己：善待它。
就是这影子，正验证着与生俱来的忠诚。
善待阳光，也善待失落，世界就在这若有若无中完成使命。
关于价值的内涵，惟有存在才能够谈及。
正是意义，除了赋予它，其它的妄想皆为徒劳。
一个人把目光从阴影处移开，落在开朗之地。那么多曾经被忽略的生命，重新获得重生。这喜悦的事情发生，多像闪光的激情。
河流般流经我们。
鸟儿唱起欢歌，这动人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用感恩抚摸，我和影子一起活了下来。
●六月
像野花般清纯。
在蔚蓝色的苍穹之下，我能想到的瞬间。
一次拥抱，无数次回眸。天鹅般飞翔的目光，看见你我需要的一切。在模糊的背景里，留下清晰的影子。荒野上一簇惊讶的野花，捧出雨水。
“死神将会来临，取走你的眼睛。”今夜，我三次从梦里醒来。
一次回到了故乡，一次见到了父亲。
还有一次，我听到婴儿的哭声。
没有放弃之前，继续等一片好心的森林，收回雨水。
没有收到的信和没有寄出的信相似，又好像不同，一盏灯为整个夜晚亮着。
这么久了，我们一直都像那些散落人间的雪，遇见——
无形的炉火。
时间以外，枝头传来碧绿的叫声。
不是鸟鸣，可能是叶子，是风，也可能只是一种可能。
●七月
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像枝头的风那样摇曳，在蝴蝶和火苗面前，哪一个更容易亲近？
众多的繁星挂在夜空，我眨动眼睛，仿佛虚无从不曾发生。在黑暗里测量你我的距离，完全不用理会大雪纷飞，春天只是一个季节的名称。
沉浸于婴儿似的单纯，母亲的歌声，晃动童年的摇篮。
不，不，应该说，正晃动着整片森林。
在漫长和短暂之间，让一些忧虑的念头停下来，把自己想象为一棵树，属于自由和孤独，属于天空和大地，等待长大的鸟儿落在肩头。
梦境里，迈上一层层阶梯，看见赞美之词，而后又将胎儿想起。完整的，如同一场会呼吸的雨。
所有的这一切，当然，不过是个谜。我找到翅膀的火焰，从嫩芽窜到最高的枝头。
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一只蝴蝶停了下来。和你我一起安静，一切要不要继续，在生活编织的这张网中，谁也避不开真实。
为自己松绑，在哪儿犹豫，将从哪儿重新开始。
面对清晨的露珠，我们讨论存在和意义。
正是杂草丛生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那个春天的故事，我有多么爱你。
——仿佛时间就是我们。
●八月
可以做梦，可以祈祷。
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空气包围着我们，幼苗正一点点长高。
停在花蕊上的蜜蜂，它在等待什么？
谁不希望，心跳像时间一样饱满，在果实和梦想中，我们掏出快乐的语言。
在野外，心情像火一样燃烧着。有人在树荫下搭起帐篷，听话的风从远方吹来。从你的眼睛里寻找大海，波浪在能够装下世界的容器里，和不动声色的安静，一同存在。
枝头的叶子是绿色的，而你的睫毛并非如此。
唯一闪亮的，属于蔚蓝的梦，我们正处于一扇窗户之外。令人不安的翅膀，像座桥，未来的阴影仿佛一只沉睡的鸟。
摘下一个樱桃，树上就少了一个樱桃。摘完所有的樱桃，树就失去了梦幻般的色彩。
离开时，树还在。一阵风刮过树杈，好像正从昨天吹来。短短的一瞬间，萌生某种期待，仿佛我就是一个樱桃、一棵树，或者一片云彩。
只等着和我相同的人，走到一块，宛若皎洁的月亮，滑过寂静的大海。
八月，我们进入世界的状态。我们爱上乌龟，我们爱上兔子，枝头传来鸟儿的歌声。
——比清晨更光芒，比露水更温润。
万物进入永恒。太阳从东方升起来。
●九月
太阳再次升起。
我们在分别的地方相遇。
鸡冠花开的有些张扬，所谓洞见或异见，安居于土地。不见了蜜蜂，回忆像刺，更像褐色的蜜。
一切与善有关的，仿佛春天带着水珠的绿意。
就像浮云一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要让它们等到暮色来临。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像旧房子一样，有一个怀旧的夜晚，用来翻新。
我们透过，一种死亡的现实认识生命。天空那么蓝，浮云动摇，我正匍匐在地面。
或清醒，或混沌，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没有危机感。与生活面对面，除了意念，路径，还有拯救的灯盏。
如果梦是蓝色的，宽恕的迹象，如你想象的那样，一切圆满至善。
枝头的每一片绿叶，代表祷告、祝福和期待。
一只鸟儿从枝杈间飞出，我的纯真，便在它的翅膀上一一展开。很快，我也将变老，到了和老树一样的岁数，玻璃般的梦境，父亲从虚无走来。
在野草彻底消亡之前，在最后的慈悲里，我们拥抱
为一个故事的开端。
●十月
一片片雪花落下来。
在黑夜发出声音之前，我们被发现，像一阵风吹过。
寂静如同遥远的群山，时间继续着通往将来。
这里或那里之间，你我也在对抗光阴。
渐渐消逝的钟声，融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亮起的灯光，成为我们的朋友。于是，所谓的光芒重新回到人群中。
我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抑或其中的一盏灯。更多的黑暗被照亮，一场雪用它特有的语言，看见自己闪耀。
从黑暗到洁白。
从隐喻到光辉。
有幸像一片雪花那样，经过属于它的夜晚。
雪花飞翔于此。光芒厚爱万物，一切道路更加辽阔地延伸。
所有迹象都是透明的，包括空气、长夜、还有自由。
紧接着，意味着什么？一片片雪花落下来。
●十一月
依然有不可言说的部分。
被落叶覆盖的大地，继续保持着它的寂静。
想起温暖的细节，成为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呈现。如同光毛毯般将寒冷包裹起来，这种如影相随的状态，需要你我和生活同频，我们需要什么，首先就要给予它什么。
我们宽恕别人，而成全自己。
一次次拥抱着分离。
一次次用影子对抗时间。
在福与祸的天平上，修为找到各自的位置。
哦，有一天，当我们的眼里无我见、无人见、无众生见、无寿者见时，我们就找到了幸福的根源。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善缘围绕在智者的身边。
迎来生命里的一个冬天。那些棉絮被母亲再次搂在怀里，长大的孩子如同振翅的鸟。
每一只都是漂泊的游子。
我好像听见了雪花的召唤，正将呼吸带向隐喻或深远。
来吧，冬天很短暂。茫无边际的，是你没有翻越过去的那座山。
从黑暗到曙光，从风声到风景。
为十一月打开道路，我就是所有人。
●十二月
季冬之月，如是我闻。
这些飞扬的雪，这些静止的雪，在表达着什么。
仍有被遗忘的角落，如同墙角的腊梅。
菩提树衍生而来的手链，将芳香传承下来。这味道固然是无法握住的，我还是抱有一丝奢望，或许这看上去有点荒唐，但它至少献出了我的虔诚。
无数次，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攥成拳头之后再收回来。
我想，这样的动作，或者心思，有缘众生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有时候，向阳的窗子前，假如我躺在摇椅上微闭双眼，那一刻我可能陷入往昔，就像落下的雪一样，正在寻找昨天的脚印。
十二月似一场无声的会议，似一座无人的宫殿，在令人期待的城堡里，无数个天使跑出来。
那么多美妙的场景，当阳光和雪相会。
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不显得离谱，一场雪把我引向遥远，鸟儿从一个枝头跳跃到另一个枝头，某一瞬间，我竟然以为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只鸟。
于是，在空旷的大地上，我的呐喊最终化作流水。
为一种沉寂示现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