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瞻震旦

 
                                        舒  敏

    去了一趟贾平凹的书房，就有些杞人忧天。

   首先是担忧楼下的那家住户，你说楼上的把家里弄得像个石林，万一将楼房压塌，谁来负责？其次是担心贾大师哪天如果动心想要搬家，恐怕一年半载，怕是搬不利索。

    脚一踩进去，感觉也是两个，一曰震撼，二曰瘆人。就想，如果将我单独扔进这样一间书房，莫说写文，就连写字，恐怕都不能了。进而胡乱联想，怪不得被称“鬼才”。

    你看这房间陈设，最多的莫过于佛。大的、小的；石的、陶的；睁眼的、闭目的；微笑含蓄的、张扬凶恶的……换句话说，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你再看那蛙，各色形象，各种面孔，哎，还是那句话，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

    脑洞大开了几秒。觉得这《蛙》一书，实在应该由平凹来写。莫言他号称莫言，咋把人家平凹的“蛙”给弄走了，实在对不起“莫言”这个称号。

    贾平凹书房墙上有四个大字，认真地看了好几眼，终于无奈败下阵来，知道自己认不出来。悄悄问了另外两个伙伴，皆摇头表示懵懂。

    从小到大，我有一个令人讨厌的资深毛病——打破砂锅问到底。遇到自己想知道却又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费尽周折，将它弄个水落石出，不然，睡不安宁。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脸皮就不能不厚些。

    “贾老师，你墙上写的这四个字是啥呢？”终于厚起了脸皮，问。

    “嗨，你还能不认识这个！”

    平凹先生大概因为听了同行朋友的介绍，认为我是文化单位的从业者，不该腹无点墨，不会睁眼瞎般连墙上的四个大字都不认识。

    略尴尬。尴尬后说：“不过确实不认识。”

    “耸瞻震旦”，平凹先生一边笔走龙蛇地给书签名，一边顺口将答案告诉了我。

    立刻如释重负。顺手拎起手机，准备百度一下四个字的意思，平凹先生说：“这词百度没有。”又说：“‘耸’，耸起肩膀的意思；‘瞻’，看的意思；‘震旦’，太阳。”

    出于好奇，还是去百度走了一趟，知道震旦除了指东方之光，在古印度人的称呼里，“震旦”其实还指中国。贾平凹将这四个字挂在他的书房，究竟是指耸起肩膀看太阳，还是耸起肩膀看中国，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不过据他的解说，大概太阳的可能性更高。

    这样想想，你不由瞬间就感到了一种阴阳平衡。

    贾平凹书房的书架、桌面、地面，到处充塞着各种我叫不上名来的盆盆罐罐，石雕石刻，神秘大佛、蛰伏之蛙，如果没有这书房正中的四个巨字、一轮太阳，在我看来，的确有些阴气太重。

    所以，这百度不出来的一个词，其实布满力道，颇多玄机。

    一栋老式建筑里，一个耸起肩膀看太阳的智者，他在“耸瞻震旦”的同时，究竟几多忧虑、几多思索、几多孤独、几多洒脱，大概只有他自个清楚。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