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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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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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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页里的乡村


 

清秋,百叶飘零,我在一个午后,看到了那条溪流的孤独。

腰身粗的溪床上,叶子填充了虚空的腰肢,像被打肿脸冒充胖子的羞涩孩童,只能掩面,不能逃遁。我似乎感受到了它从面容沁出的灼烫,一直沿着南边即将坍塌的石桥而去。桥上有一棵瘦削的枣树,叶子已全部脱落,只留下一架灰褐的骨骼,秋风中瑟瑟发抖。石桥曾是进出村的重要通道,如今和溪流一起被遗弃。

石桥上坐着的老人,下颚的胡须,三分有二已苍白。他拖着形同枯蒿的旧躯,像是蹲坐在石桥上的一尊塑像,铁色铁青。手上的旱烟锅的火星,只是在嘴角几下急促的抽动中,才隐隐显露出几点殷红。老人叫甚,我已记不清楚,唯一能跳出记忆的是,他曾是村里健硕的粉匠。每到冬天,河沟的石崖上堆起涅白的冰碴子时,他就会在热腾腾的水汽中,挽着袖口,手持捅开数个黑洞的葫芦瓢,站在铁锅旁边,看着淀粉面顺着葫芦瓢坠入热水。淀粉面经过热煮,冰冻晒干,就是庄户人家顿顿离不开的粉条子。那时的他,浑身是劲,青筋突出的手背上,汗水淋漓。

村庄变得出奇得安静。鸡鸣犬吠,蛙鸣声声,只在记忆中可以寻得。和土地共生了一辈子的农人,很多已经入土为安,很多正在没有盼头的闲逸中等待着入土为安。走时,村庄里的路,被修理得井井有条,路边的草也被锄得不见踪影。归来时,这些草没了管教,到处出没,虽然枯黄,已然齐腰高。它们耐不过水泥路的坚硬,只好不断用乱蓬蓬的茎秆,朝着路中试探。或许哪天水泥路裂了缝,草籽便乘虚而入,终究实现它们的夙愿。

一珠草的瞳孔盈满野心,它已不再机警地窥探村庄,变得明目张胆。只要有一缕秋风呼唤,就会急匆匆将草籽赶上征途,然后一边远离,一边停留,直到渴望在所有的地面着覆。只待来年初春的一场微雨,便继续带着贪婪,增生新的霸业。直至村庄荒芜成记忆,而后随着携带记忆的人,永远地消失。

路过村东头的三孔窑洞小院,石垒的院墙已经斑驳不堪。院外的枣树,依旧执着地守卫着院子。只是枣树下曾经的曼陀罗,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垄垄长势郁茂的蒿草和野枸杞。三十六年前的一个清晨,黄土地上一片萧条,万木枯萎。初升的朝阳,将一座座山头涂抹上圈圈淡黄。人们没了往日的繁忙,慵懒地躺在炕上,期待第一场春雨的来临。

一声啼哭,从小院里传出,初阳透过窗纸,温柔地照射在暗黑的炕头,我第一次感知到人间的冷暖。后来分家,爷爷把这方小院给了父亲,父亲通过赶牲灵,又择新址箍了三孔窑洞。这个小院,便卖给了一个家门的叔叔用作圈养之所,自此它留给我的,只是从母亲嘴中说出的记忆。

 

 

父亲栽种的枣树,曾是他最为骄傲的资产。

秋后,一棵棵枣树上霜结的露水,和他滴落的汗水一样晶莹。枝干繁茂的枣树,一枝枝,朝着天空索要远方。枣子,也在膨胀的欲望中,越结越小,越结越少,果肉瓷实如木,咬起来没了酥脆,如嚼木屑。

叶片已经掉落,血液般红色的枣子,滚落的时候,还要躺在绵软的叶堆中,虽然浑身沾了泥土,却浑然不知,依旧要表达什么。可不曾想,有离群的山羊一跃而过,瞬间将枣子踩碎,一切戛然而止,唯有风过的时候,捎上了枣树的不甘,吹向另一片栽满枣树的山头。

当年,父亲从黄河边的媳蜊峪带来一大捆枣树苗。媳蜊峪的枣树结出的枣子皮薄肉厚,果肉香甜,产量高,自然经济价值也高。当年父亲定是不清楚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只是跟风而做,很显然,从二十里开外的媳蜊峪带回枣树苗并没有成为父亲期盼的那般。这些枣树习惯了黄河畔土质肥沃,水量充足,换了地方后,刚开始水土不适应,果树也不甚繁茂,好在几年后,这种状态有了好转,但结的枣子,和当地枣树并无二样。

通往媳蜊峪的路上,有一村叫沙坪村。逢年过节,父母都会带着我们步行三十里,前往舅舅家走亲戚,其中便要经过沙坪村。大姨,大姨夫是沙坪人,去的时候我们都在大姨家歇息一阵儿。

沙坪村曾是一个古驿站,东接媳蜊峪过黄河至山西北接绥德,进而北上北草地。明清时期,晋商兴起,沙坪村因驿站而繁荣一时,村里曾店肆林立,打尖住店,整日沸沸扬扬。如今,李家大院、马号等多处明清古建筑颇具陕北地域特色,雄浑壮观,时有西安美院来的师生,驻留写生。沙坪村背山面水,村前是曾家河,河水清澈,两岸是数十丈的石崖,斧削石砍般逼仄。

而让沙坪村声名鹊起,却不是因为驿站,而是一个叫肖沙的山西姑娘。村民们称之为沙沙。沙沙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是她的姑妈含辛茹苦地将她养大。表哥是个脚户,赶牲口走南闯北,赚钱养家。

时光蹉跎,这一年沙沙已经十八岁,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邻里邻村的男子无不为之倾狂。可她的心里,早就被勤劳朴实的表哥占据。眼见靠表哥一人辛苦,家里依然是家徒四壁,朝不保夕,于是自告奋勇,告别了姑妈,跟着表哥开始了脚户的营生。

一次,沙沙走在沙坪村时候,突生大病,身体虚弱,眼见货主规定的日期渐至,表哥只好将她安顿在一户骡马店里,自己赶着牲口走了三边。沙沙在店主的关照下很快就康复。她每天天不亮便帮助店主挑水,忙里忙外。心每逢有骡马驼队经过,她都急切地到牌楼下打问。可每次都事与愿违,表哥仿佛人间消失一般,杳无音讯。

灵手巧的沙沙守着店主家的哈巴狗,沐着月光,为村里的姑娘们缝制待嫁的衣裳,姑娘们穿漂亮嫁衣敲锣打鼓中一个个着花轿远离,只有她自己还孤身一人留在坪。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当年如花似玉,如今已是神情憔悴,可她的表哥,始终没有归来。而她,也在一次洪水爆发时,因救村里老人,被洪水卷走,命丧黄泉。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吴堡的脚夫张天恩赶着牲灵为边区驮盐、送炭,无数次从沙坪驿道经过,他在听到沙沙的古时候,深受感动,创作出了被誉为陕北民歌之首的《赶牲灵》。多少年来,这首民歌依旧还在沟谷峁梁间传唱,而那个凄美的故事,却随着往事,渐飘渐远:

父亲亦是赶牲灵的好手,聊赖之时,便用他高亢的嗓音,唱出这首凝情聚血的《赶牲灵》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

招一招你的那个手

你不是我那哥哥哟

走你的那个路

 

 

陕北多寺庙,不论佛家和道家,人们虔诚而拜。

顺着村庄崎岖不平的山路向南而望,就能看到中原寺。

撞入眼帘的是茂腾腾地长在中原寺的山岗上的槐树林,槐树多有水桶粗,密密匝匝。满山的槐树,叶片渐次飘落。有蜻蜓钻着雨歇的间隙,振翅飞舞,忙碌之态显而易见。

矗立在山岗的中原寺,在依旧葱郁的松柏包围之下,更显得有些庄严。如轻纱般的紫烟袅娜地升起在寺院的周围,我在泥土香中似也淡淡地闻到少许素雅的檀香味儿。俄而一声沉重的钟音从寺院缓缓向四周弥漫,整个安静的山岗,瞬间变得更加幽静。

中原寺其实并不大,与小庙实无异样。没有红砖高墙的雄壮,没有庙宇成群的壮观,只是在松柏中包裹的在寻常不过的一间小庙。生活在中原寺周围的村民却不同于称呼其他小庙为某某庙一样,称其为中原寺。其规模不论从占地面积还是建筑密度上看都比一座寺院要相差甚远。至于为何所有的村民都要异口同声地称之为中原寺而不是中原庙,其主要原因便是相传此庙香灰能治百病。故而在农忙时段,中原寺的香火依然鼎盛,膜拜的民众依然众多。

寺院坐落于附近山峁中最高的山头。说来也怪,陕北黄土高原的其他山头均是陡坡断崖,而唯独这块地方却硬是冒出一块平整的塬地来。每年农历619日,四面八方赶来的香客云集于此,用最肃穆的最虔诚的仪式来迎接供奉的神灵。庙会期间,一律不能斩杀生灵,禁卖荤腥。四天的庙会,祈求者还愿者多达数万。遇会当天,可谓人山人海,摩肩继踵,挥袖成云。朝着中原寺走去。一夜的秋风,吹黄了整个大地的葱茏。蔚蓝色的苍穹之上,洁白如洗的云彩一坨一坨慵懒地浮游着。低飞的鸟类,展开双翅,悠闲地飞腾在云间漫步。

缓缓走在黄土地上,一节节尚未来得及砍掉的向日葵秆子,整齐的出现在椭圆形的山地梯田上面,像是准备远征的部队,正接受着最后的动员。小时,跟着爷爷奶奶上山种地,每到中午歇息之时,他们会跪在地上,掐些干粮朝着中原寺的方向扔去。不明事理的我,也跪在身后,听着他们向神灵祈祷丰收的愿望。

早些年时,每逢遇会,爷爷奶奶总会提前数天做些炸面花花的贡品。而我,也会跟在他们的后面,将炸面花花双手盛放在中原寺的供桌上,看着面目淡定的神像,磕三个响头,上三柱长香。这个时候,院落那口落满锈迹的陈年铁钟就会敲响……

寺院暗黄色的木门上,楷书镌着“山门无锁白云照,寺内无人清风扫”。走进寺院,四棵苍翠的柏树昂立在四个方向。位于中央的香炉,早已紫烟萦绕。求香灰的善男信女席地跪坐,用双手将冷却下来的香灰小心地包裹在黄纸中。

多年前,我也曾拿着奶奶亲手剪好的黄纸,跪在香炉前,收集略微有些发烫的香灰。

如今奶奶已经仙逝,归于黄土。而那些往事,却依然在内心,忽闪忽现。

    

 

秋天的村庄,雨水总是频繁光顾。似乎没有雨水的润泽,村庄之秋天就少了几分韵味

站在窑洞前,朦胧的空气里一粒粒秋雨浸润着灰白色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散落的一些细碎的叶子悄悄换上了嫩黄色的装束。街角的月饼加工屋前,排队等待月饼的人们撑着花花绿绿的雨伞,脸上写满了焦急与默然。

中秋节姗姗来时,院子里枣树正耷拉着沉甸甸的枝条。枝条上遍布的红彤彤的枣子在光色的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个时候,我们兄妹几个就顺溜溜地睡在火炕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母亲用菜油和面的那份麻利娴熟。中秋节的时候,不管面里多少油,都是不能说费油这些话语的。依然记得妹妹当时提出这样的问题后,母亲赶紧让妹妹闭嘴,并迅速地向灶神曲躬赎罪。这样的说法已经违背了神圣的神灵。

而父亲,会在母亲将面和好之际,从三边归来。父亲的归回,是我们兄妹几个都预料到的。

低矮的父亲推门而入,遮挡住傍晚浓郁的余晖。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我们赶忙下地,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伸着细长的脖颈,朝着对视。父亲会将一些农村吃不到的东西比如桔子柿子等拿出来给我们解馋。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年回来两次,一是过年,一便是中秋。我们期盼中秋节,更是在期盼父亲。

中秋节是仅次于春节的大节。家家户户不仅要做月饼吃小炒猪肉,还要给已世的老人上坟烧纸。于是在每年中秋节到来的时候,窝在山沟沟里的村庄的上空便漂浮起来层层浓浓的肉香,沉寂了数个月的村庄在蛙鸣弥漫乡野之际缓过神来。上山的羊肠小路孩子紧跟在父辈的身后,提着竹篮子为先辈们进香。竹篮子里放着水果、饼干、烧肉、鱼干,还有一壶装着多半是水少半是酒的小酒壶。山上的老鹰什么的鸟类就多了起来,它们忙碌着争抢吃食坟前的贡品。此时,鸟类的啁啾之声,孩子们的嬉闹之声,鞭炮噼噼啪啪之声便交汇在秋风的深处。

父亲归家,总是大包小包。其中最多的要数肥猪肉了。在城里买回几十斤便宜的肥猪肉,给灶台一扔,急忙点燃一根烟,减缓劳顿。中秋节一过,母亲便将白花花的猪肉切成一寸大小的块状,放进锅里,炸出猪油,再倒进准备好的瓷罐这就是一家人下半年的荤腥。左邻右舍每次来到家里,看到母亲熬制的几大罐子猪油,眼睛里便折射出来齐刷刷的歆羡。炸完油的油渣,是我们的美味。将夹在白馍中,甚是可口

我恍惚看见父亲的身影似乎又清晰地出现在秋色中,他依旧背着城里人弃掉的肥猪肉,朝着杂草丛生的院落坚定地走去。

 

 

 

秋天的风是乡村独具的景致。

穿过历史的烟云,猃狁、鬼方、土方、戎狄匈奴、党项等数十个民族在陕北的村庄中繁衍生息,留下一个个清晰可辨的传说和一座座秋风中盎然而立的遗迹,随着岁月的流逝和世事的变迁终不老去。

一曲荡气回肠的信天游,时不时涌动在秋天,歌声中散溢生的是难以言传的悲壮。

没有大风的粗犷和孤行,或许便没有陕北人的大气和胆魄。正是日夜相随的大风,赋予了陕北人一代又一代他地无法比拟的精神性格。大地,在大风悉心地伴随下,便有了陕北民歌、陕北秧歌、陕北腰鼓、陕北剪纸、陕北唢呐……

风多是从北边吹来。这里的北边,便指的是从内蒙古大草原,亦或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风是多从北方而来,而内蒙古的风,却少有陕北大地风的凄凉,风的迅猛。较之于陕北,内蒙古的风多为轻柔连绵,像是土生土长在蒙古草原的马头琴,曲调悠长温暖。陕北的风则截然不同。

远道而来的风在走尽广阔无垠的内蒙古高原以后,瞬间便经过浩瀚的毛乌素大沙漠。它开始变得凶悍起来。一时间,风萧萧兮易水寒,多有英雄出塞征讨边疆外族时浑身散发出来浓密的磅礴和猛勇。

人们爱风又叹风。秋风一来,就该在田地收获。叹风,便不敢出门,窝在炕上,嗑瓜子、听说书,抑或煮一大锅洋芋蛋,享受着简朴的清闲。

风,掠过崖畔的酸枣树,把悠远的故事,吹得很远很远,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曾有人言星辰般坐落在高原的村庄,是天神遗落在民间苦疾的边缘之地。

历史中好长一段时间,高原上的村庄,像是一个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落寞地栖息在内蒙古大草原之南,贺兰山之东,太行山之西,秦岭以北貌似硕大闭塞的大自然鬼斧神工般创造出来与世隔绝的世外疆域。被上帝冷落下,人们赤裸着脚踝,赶着前的黄牛,终日在沟壑遍野的高原上用犁铧写下岁月的瘠薄和凄凉。即使这样,高原儿女依然没有因自然条件异常的艰辛而放弃追求,出奇地在这种世代靠天吃饭靠地要食的煎熬下创造出震惊世界的信天游仿佛一开口唱,便能从这些土得掉渣的歌词中挤出来辛酸的泪水。

信天游,成了们抒写对爱情的向往,对生活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最直接的载体。随便扒开一首首信天游看看吧,那里面的故事便是一个个美丽的传说。

高原之上,流淌着面对苦难面对坎坷泰然自若。经历的苦难多了,所有一经遇见的困难瞬间就被人所征服。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泰然,从历史纷杂的繁琐中脱颖而出。

过去的生活是苦焦的,苦焦难以用语言来描述,似乎一经描述,就要被四面八方刮来的老黄风淹没,变成一股股呼啸的嘈杂。知悉高原的世人,只了解信天游里面人们赶着羊群唱着歌,吃着苦菜喝着汤的情景,他们万不能体会这其中包蕴的苦楚。

我的眼中,常常会出现这样的镜头。其中,我能看见拦羊小子嘴唇皲裂的痕迹,看见他嘴角苦菜绿色汁液的残留和手挥皮鞭的无奈;这其中,我能看见土圪梁上挽着红头绳的四妹妹哭红的双眼,看见她思念凝聚在头发上一撮又一撮的银白;这其中,我能看见沟沟岔岔步伐沉重而缓慢的老人手上挎着满载羊粪的筐子,看见他作祟的关节炎生长在膝盖上的疼痛还有双手犹如柳树皮的悲怆……

而这种苦,却在民族危急时刻,爆发出异乎寻常的激情,在彩色的余晖洒高原的下午,飘曳成激昂的红歌。于是,那一支从井冈山筚路蓝缕而来的队伍落地生根。只要他们是为了穷苦的百姓谋福祉村庄之上奏起胜利的凯歌。

支起锅灶,就能滚出来香甜可口的小米粥

支起油灯,就能绣着山丹丹花的红军鞋

支起信念,就能克服高山险阻,在苦楚中,写满信念

 

 

今年秋天的雨水尤其多,像夜风下徐徐生起的风,不停止。

村庄最为迷人。迷人的庄稼地,让人心生欢喜迷人的果园,让人口舌生津。沉甸甸的谷穗,喜洋洋的笑脸,在秋天时节,光彩夺目。秋收是美好的,秋天连绵不断的雨水,更是喜人。

记忆中的庄稼茬子垛起来的柴堆,总能看到,咕咕休憩的老鸡带着一窝姗姗学步碎鸡仔,偎依在柴堆的下面。细小圆润的小眼睛,四处张罗着,捕获着。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影响到它们的雅兴。它们是幸福的。就像此时盘腿坐在火炕上叼着一根木制的长烟锅子的农人,享受着文人骚客眼中的闲情雅兴。成群结队的雨丝,就从刚刚收拾完庄稼的黄土地上,迈着着妙曼的身姿,吟唱着动情的曲子。

屋檐下早已放好的盆盆罐罐,在雨滴的亲吻下,偷偷乐着。似从洞房里传出扭捏声,更帕米尔高原秃鹫掠过留下的天籁。滴水落下的节奏,有时急促,有时缓慢。一会儿是慷慨激昂的交响乐,一会又是柔情似水的缠绵曲。忙碌了半个月困顿的农人,眯着眼睛,打着盹儿,别有风趣。此时,一年劳作的疲倦,像是那经历过沧桑凄凉的岁月,转瞬消失。秋雨中面露悦色的农人,像山崖一年之中第二次绽放的苹果花,异乎寻常地执着与绚烂。

孩子们则不知疲倦,衣兜里揣着来得及炒熟的生瓜子,沐着雨水,圪蹴在院落,将吐下的瓜子皮,埋进土地。抑或随手摘几颗在秋雨中炫耀的大枣,扔在嘴里。

秋雨很细,像线条一样,丝丝缕缕。秋雨很小,小得都顾不上聚在一起就渗进大地。

雨水是温暖细润,温暖是雨水给农人迎面扑来的感触,细润是雨水带给人内心微微的颤动。

时断时续的秋雨,再次滴答起来。我贪婪地伫立在风中,向着远方张望莽苍的高原,还是一言不语,用它的亘古的苍白,告诉我所有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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