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午夜,清寒透骨,春夏秋冬就这么在冷重里逝去。
恰似冰河逝川,令花开也在沉凝。
还在麦香里亲近父亲的人生的时候,父亲收拾心情驾鹤而去。
梦里总有火焰从那古老的灶膛涌荡,爹娘营造的温暖,盛开了我的姐妹和我的童梦与春歌。心灵在火炕上翻转,忽然会跌入黄河的冰冷干燥。父亲大半生历经了人工清淤的时代,簸箕李清淤是我们这块儿的父老乡亲们年年必做的王牌工程。童年的我不曾去过工地,只在人们的谈话里感受到,那是一个在清冷的时节劳累难言的活计。
在那吃糠咽菜啃地瓜面窝头的时代,在这个苦累难当的工程中,生产队会安排改善生活。这样会吃到限量版的白面馍馍。爹娘是做手工馍馍卖的,很多人以为我家的孩子吃馍馍很方便。其实馍馍是蒸来卖的,多少麦子能在自家的石磨上磨出多少面,这些面能蒸出多少馍馍,都在精打细算中。所谓本小利薄,哪舍得给孩子吃呢?这样,每到爹在那大工程上回家,就会在尘土不净的衣袋里套出来几个白面馍馍。那是当年的父亲,在自己的牙缝里省出来留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是怎样的几个馍馍呢?干硬就不用说了,裂纹纵横也不用说了,不知道放了多久,也不知道挪了多少地方,有些尘土就难免了。我会拿在手上,反复的看啊,用嘴吹吹纹裂里的尘土,用舌尖舔舔。我和我的姐姐妹妹,知道这是允许吃的,就掰开看看,放在鼻子下仔细的闻闻。看到谁先开口吃了,大家相继开口吃这自己拥有的馍馍。这咬一口嚼在嘴里,甜啊那个香!……
我的记忆抹不去的,还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是爹推着小推车跟我去乡镇医院。往往是在天寒地冻的田野间,我被深深的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这样的温暖,有时候是在一辆套了骡马的板车上,那就会是在雨夜的乡村路上缓慢行走……
耕种责任田的年月,父亲养过几头牛,有一头黑牛给我的印象很深。不是因为我可以骑在牛背上撒缰而行,是因为我喜欢看爹一个人套上黑牛,得儿吁外的犁地,喜欢看犁铧后面流出来的新土,记忆会在那风吹土香里醉意悠悠……记忆也会在一夜之间病死的黑牛影像中疼痛,会在父亲的泪眼中伤悲!
许多影像会瞬间重叠袭来,比霜重的枫叶还能割痛梦境。
置身父母的坟前,我无语更无泪,只在无风中感到冷风嗖嗖,只在暖阳下感到霜寒雾重。
干裂的馍馍会永远香甜,温暖会永远在那深深的包裹,童梦和春歌都还在父亲的车子上穿行于永久的岁月!而我却难以找回爹娘在世的真实……
年月何其快啊,恍惚间就是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我只相信有三界,我只相信爹娘在一个永久的春天里!我也相信烧纸是他们喜欢收到的礼物,而他们依然把无以伦比的爱如阳光一样撒进我的所有时光。
这午夜深寒,我看见春暖花开……花蕊里泪水盈盈!
2017-1-27 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