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号

胡明半躺在单人床上，双手握着手机，手机屏幕发出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脸色惨白，犹如吸血鬼。声旁的王芳蓦地醒来，揉着眼睛问胡明几点了，胡明说快六点了，王芳顺势坐了起来，“我怎么忘了时间。”忙找衣服穿在身上，穿好衣服，王芳埋怨胡明，“你说你，过了五点半也不叫醒我。如果我们排到后面，怎么能买上房。”

胡明没有回答王芳，继续捧着手机，津津有味的读着一本电子书，书名叫《1683年的维也纳：欧洲文明的十字路口》。

王芳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紧接着传来稀里哗啦洗漱的声音。胡明听见声音，皱起了眉头，卫生间的声音打扰了他阅读的兴致。

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写字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台32英寸的电视机。王芳每次来胡明这儿，两人只能仄狭地睡在一张床上，王芳会不停地说她的同事前几天又在某处买了房，某地的楼房又开盘了，房子比较便宜……胡明说他看报纸最近成交量惨淡，再等几个月，说不定房价就会降下来。

等着房价降价，终究成了空话，最近几个月房价迅速攀升，王芳再到胡明这儿，话题已经变成了对房价上涨的恐慌，王芳说不能再等了，按照现在这个涨势，再等等我们更买不起了。胡明心里盘算了一下，按照目前这个情形，他们两口子把所有的钱加到一起，交个首付也不够。而为了凑首付，就要问亲戚朋友同事去借钱，一想到周围都是没有几个积蓄的穷人，胡明就有些犯难了，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心里自我安慰，他和王芳结婚这几年，虽说没有买房，但日子不还是悄无声息地向前过着。

王芳洗漱完毕，看见胡明还倚在床上看手机，劈手夺过手机扔在一旁，“我说你就不能上点心，现在房价涨成这样，政府都出台政策要限购，买房都要摇号了，你还无动于衷，你打算在这个狗窝里一直住下去吗？”

胡明本要发作，他正看到精彩处，奥斯曼的大军将维也纳团团围住，残酷的围城战就要打响了……可是王芳提到了房子，他的怒气像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泄了气，前一秒他还是一只豪猪，现在他又把周身的刺硬生生的收回来了，胡明一个鱼跃翻身下了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时间定格到六点半，两人出门了。走出公寓大门，王芳斜挎着胡明的胳膊，两人并肩向前走，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轮发出模糊不清颜色的太阳从远处地平线上升起，他们身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片单调的冷色，很像一瓶红色颜料打翻混染到白色颜料当中一样，在天空的一角有一轮透明的灰月，还没有印在手机屏幕的拇指印醒目，黯淡无光。他们两人走到路边，马路上的汽车还不是很多，每辆车经过他们身边，王芳都会招手示意停车，多数汽车都爱理不理的加速驶过。王芳还在不知疲倦的表示她的热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两人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胡明说金色华府。

出租车像一匹欢快的小马，撒着欢一路向前奔去，不到十分钟已经到了金色华府，还没有下车，胡明和王芳已经感觉到售楼部拥挤的人群带来的热度，两人下车后，王芳急着往售楼部里面赶，挎着胡明的手已经变成拽着胡明了，胡明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刚才在出租车上，他实在忍不住惦记起1683年维也纳的命运，又打开手机看了起来，还没有读几分钟，出租车就到了目的地，虽然胡明的目光从手机移开，但心思还被手机牵着。王芳此刻觉得身后的丈夫就是景区里不听话的骆驼，她死死地扯着缰绳，但还是让这匹骆驼无法听命，她有些不高兴了，冲着骆驼怒吼道，“胡明，你到底还买不买房？”胡明被王芳吼得有点发懵，嘴里嘟嚷着，“我不是和你一起过来看房吗。”

“和我看房？”王芳不依不饶，继续冲胡明吼着，“现在都要摇号了，你就没有一点紧迫感。”

为了证明事情紧急，王芳踩着高跟鞋狠狠地踩在地面上，噔噔的声音确实起到效果，胡明吐了吐舌头，跟着王芳进入了大厅，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一片的人群，让胡明感觉像维也纳外围水泄不通的攻城部队。围城的部队从售楼部的大门开始有秩序的排队，像长蛇一样，一直蜿蜒盘旋到十字路口。

太阳出来了，灼热的火舌开始炙烤大地，排着长队的人群受不了酷热，不满的声音一点一点从队伍里发出，起先还是窃窃私语，后来就是大声抱怨了，最终有人出来质疑，“售楼部为什么还不开门？”“摇号是不是存在暗箱操作？”太阳越升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热，到了九点钟，售楼部的大门还是纹丝不动，胡明排在队伍里向后看去，长长的队伍在街角十字路口转了个弯，队尾隐藏在密密麻麻的大楼后面，鬼知道排队的人有多少。王芳打着遮阳伞，勉强能遮住自己，胡明被太阳烤地七荤八素，早已经不关心维也纳了，对王芳说，“你渴吗？我去买瓶水。”他现在只想喝水，王芳白了他一眼，“就站这么一会就站不住了，还买什么房子？”为了表现她矢志买房的决心，她在原地交叉换了一下腿，她穿着高跟鞋站着有些发麻了，但在内心里，她把自己幻想成一位虔诚修行的苦行僧人，不经苦行怎么能修的好报呢？胡明只好站在队伍里不动，但实在口渴难耐，左顾右盼分散注意力是个好方法，他看到队伍里面各色人等都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人做足准备，竟然备上了板凳，有人更绝，搬了把椅子过来排队，每个人都被太阳烤的像正午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精神涣散，又像丢弃在垃圾桶里的旧报纸，现在丢一根火柴，就能引燃他们，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等待着那根引燃的火柴。

胡明依然觉得口渴，只好掏出手机，又翻开手机，找到那部小说，看得兴趣盎然。

土耳其的军队用重炮和地雷将维也纳城墙炸出一个缺口，维也纳眼看城破在即，城内军民都觉得死期将至，突然地平线上冲出成千上万名骑兵，每个骑兵马背后侧都插着随风呼啸的大翅膀，波兰国王扬·别林斯基的援兵到了……

王芳突然捅了胡明一把，“看什么手机，快去看售楼部发生了什么事？”胡明把目光从手机转向队伍前面的售楼部，售楼部门口站着三名穿着制服的销售顾问，对着队伍解释着什么，队伍一改以前的井然有序，迅速从一字排开散成一面扇形将三位销售顾问团团围住，就像一滴水浇入沸油中，胡明也被人群裹挟到扇形里面，他也急急地冲到售楼部门前。

他听清扇形人群情绪激昂地对销售顾问说，“你们说要摇号，也不通知清楚，我们排了这么长的队，你们说不在现场摇号就不在现场摇号了？”所有的人都感觉受到愚弄，忍着火辣辣的太阳排队，现在却说不在现场摇号，但很快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变成不在现场摇，应该在哪里摇？到底还摇不摇号？

售楼顾问一俟被问到这个问题，马上变得十分真诚，开始不厌其烦耐心地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给人群讲解，胡明听了一会，搞清楚摇号还要继续，时间改成上午十点，直接登录网站下载手机APP就可以摇号，最后销售顾问展示了宣传页上巨大的二维码，继续发扬诚实友好的美德，“只要扫描下载就可以了，方便又快捷，比在现场摇号公正公平多了。”

人群轰的一下，全都围拢到一起，拿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来扫去，乱得像一锅粥，旁边的售楼顾问喊着，“别慌，别慌，都能扫到……”但没有人听她的，有人说，“快到十点了，马上就要摇号了。”焦虑瞬间就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所有人，于是扇形围得更紧了。

胡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中挤进去将二维码扫上，将APP下载装好，他回头看看围着扫二维码乱成一团的人群，感觉就像参加五千米长跑一样，他已经跑到第三圈了，其他人还在跑第一圈，他挂着一脸洋洋自得的神色站在售楼部的台阶上向王芳招手，王芳跺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过来，此时她却不慌不忙，神态优雅，胡明还等着邀功请赏呢，被她满不在乎的举动弄得大为火光，他冲她大喊，“你就不能走快点吗，再不快点，房子被抢光了。”这句话果然起到作用，王芳噔噔几步迈上了台阶。

胡明凑到她的面前，“现在摇号不去大厅了。”他举起手机，“改用手机摇号了，十点钟就要开始了。”他打开摇号软件，指着里面的数字对王芳说，“你看现在已经有五十人进入了房间，看今天排队的架势，少说有二百人，我们现在应该是排在前面的。”

王芳的表情却是一脸鄙夷，“可是在前面也要摇号啊。”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么热的天，我们去哪儿摇号，你就不能找个凉快点的地方。”这句话让胡明意识到他的嗓子还在冒烟，他现在急需一杯饮料来补充水分，或者马上离开这座空旷的广场，他举目四望，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他对王芳说，“我们去对面的咖啡馆，那里面冷气足，还可以喝咖啡，在里面可以舒服的摇号。”王芳对“舒服”两个字本能地有抵触情绪，顿时打消了去咖啡馆的念头，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的在摆弄着手机，胡明没有发现她情绪的变化，还在催促她，“走吧，到里面网速快，兴许我们比别人早摇上号。”王芳又被摇号打动，跟着胡明穿过马路走进咖啡馆。

二人要了两杯咖啡，胡明看看时间，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他对王芳说，“十点钟就要到了。”王芳停止搅拌咖啡，把头伸过来盯着手机屏幕，关切地问，“现在参加摇号的人有多少？”

“差不多两百人。”

“今天的房源有多少套？”

胡明想了想说，“有五十二套。”

“这么说，差不多四比一。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能摇上房子吗。”王芳认真地算了起来，“不知道今天我们的运气怎么样。”

“听天由命吧。”胡东说，他心里默想，维也纳在被奥斯曼大军团团围困时，城都被攻破了，天不绝人，援军杀到，解了城围，这个概率应该比今天摇号低吧，都会有奇迹出现，难说今天自己就不能摇上号。

十点到了，摇号软件现场直播开始，两百多个塑料球在摇号机里上下滚动，每抽出一个号码，胡明和王芳就把心提到嗓子眼里，可是公布号码都不是他们，两人又沮丧地再次关注屏幕里的小球，但一次一次都没有他们的号，王芳心烦意乱，一口一口喂自己咖啡喝，胡明急得一遍一遍捶着桌子，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将那颗该死的小球找出来。

五十二个号码全部摇完了，没有他们。两人沉默不语，巨大的失败感像一堵墙压了过来。

“假的，肯定有人在操纵。”胡明对着面前的空气说，本意就是想让王芳听到，王芳很看重这次摇号，她把这次买房看成了今年最好的一次机会，迫切上涨的房价让她绝望，再不买房，未来也许连首付都没法攒够，这次没摇上号，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该有多大。

王芳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默默的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胡明还在喋喋不休，“我们排得这么靠前，怎么会摇不上呢，这里面猫腻大得去了……”

王芳突然对胡明说，“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站起来到柜台将账单付了，付完账踩着高跟鞋绝决地走了出去，胡明赶紧跟在后面，“我们现在去哪，回我的宿舍吗？”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王芳，“你的宿舍，我的宿舍，你怎么没想过一个家。”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我们结婚两年多了，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这样瞎凑活。”她哭了起来，“你就不考虑以后怎么办，我们生了孩子呢，让孩子住哪？住你的宿舍，还是我的宿舍。”

胡明想辩解两句，旁边路过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穿梭，好似在看一幕舞台活闹剧一般。胡明脸上发烫，嘴里嗫嚅了两句，连他自己也没有听清说了什么，目光紧张得扫视着左右。

王芳冲胡明吼完以后，委屈得像个丢了糖果的三岁小孩，她在街面上不管不顾地抹着眼泪，胡明站在原地挠头，不知道怎么做合适，怎么做又不合适。

头顶的太阳还在肆无忌惮地把所有的火舌都射向地面，胡明感觉后背渐渐湿透，粘稠的像一只大青蛙，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他走到王芳面前轻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不吃。”王芳语气坚决。

“不吃怎么行。衣食住行是生存的根本，既然没有买上房，也不能不吃饭吧。”胡明努力劝王芳，王芳看了胡明一眼，用沉默表示认可。胡明在前面走，搜寻马路两边的饭馆，看见一家店面比较干净，走了进去，正值午饭时刻，桌子几乎坐满了，看来这家店饭菜不错，王芳也跟着进来。服务员看见二人进来，招呼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殷勤地拿来菜单，“请问二位要吃点什么？”

胡明接过菜单递给坐在对面的王芳，“老婆，点一些你喜欢吃的菜。”

王芳用手挡了回去，“你点吧。”

胡明倖倖地拿过来，“点什么？”

“随便。”王芳仍然一脸冷漠。

胡明搜肠刮肚地点了几个王芳喜欢吃的菜，菜端上来，胡明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再偷眼看王芳，并没有嫌弃的意思，看来她也很满意，周围的食客都在说说笑笑，他们二人却是沉默无声在吃饭，不知道是饭菜好的原因，还是二人饿了，一直吃到杯盘全尽。

王芳站起来说，“走吧，下午我要赶回工厂，还要上班呢。”胡明看了看手表，说，“时间还早，去我那儿坐一会。”王芳在城市的另一头上班，因为距离远的缘故，只有周末才过来到胡明这儿。夫妻两人聚少离多，在一起经常会想方设法多缠绵一会。可是王芳没有要去的意思，她说，“胡明，我不想在去你那里，除非那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买房子需要摇号，今天没摇上号也不是我的错。”胡明开始抱怨。

“不是你的号，前两年不摇号的时候，你怎么不买。”王芳争锋相对。

“还不是没有凑够首付……”胡明的声势弱了，吵架不是他的强项。

“房子一天天涨价，你等到凑够首付，等到猴年马月。”王芳越说情绪越高，“现在好了，开始摇号了，你倒是摇上啊。”

饭馆里的食客都对他们侧目而视，胡明有些不好意思，搂住王芳地肩膀，谄媚地笑着对她说，“老婆，别在大街上吵架，我们回家再说。”王芳一把打掉他的手，“我跟你回哪个家。”说完又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胡明无奈地摇摇头，跟在王芳后面，目及之处，一座高楼接着一座高楼，宽阔的路面上，各种颜色衣着的人群像电脑里的像素一样，斑斓多彩的制造出现代社会的繁盛，胡明蓦然想到早晨未看完的书，如果历史的结局变个样，维也纳被攻破，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现代文明了，我们也不会享受到这样高效便捷的现代生活。想到这些，胡明就觉得痛苦，不会有手机，不会有地铁，不会有汽车，不会有尼龙衣服，不会有电影……失去了这些东西，就享受不了生活的乐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比如身边这栋参天大楼，离开了建筑机械，恐怕城市里都是低矮的房子，胡军暗自叹息，突然灵光乍现。没有这些现代科技，估计依附在他上面的现代生活也会荡然无存，我也不用刻意要买房子，为了首付拼命攒钱了，也不会有摇号了。胡明对王芳的背影会心一笑，那么王芳也不会为这个去争吵，想到这里心境竟然明朗起来。

胡明赶上王芳，和她齐着肩往前走，王芳很反感胡明没心没肺的性格，她刻意走快，胡明也走快，王芳走慢，胡明也走慢，王芳索性停下来说，“你回去吧，我不去你那里，我现在坐地铁要去上班。”胡明磨磨蹭蹭地不走，“我还想和你做家务劳动。”

两人把过夫妻生活叫做做家务劳动，意思是每个周末夫妻两人才能聚到一起，一起打扫卫生做家务，同样夫妻两人也要亲热，就跟做家务劳动一样。

王芳说，“我没有心情。”转身要走，胡明搂着王芳的肩膀，“下一次做家务要到一周以后了，再不做家务劳动，屋子就乱套了。”王芳眼角一翘，“你连屋子都没有给置下，做什么家务劳动。”胡明说，“王芳，你这就不对了。你的小性子不能无限制地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会破坏夫妻感情的。”胡明真得有些生气了。

王芳说，“上周末我在你那儿洗了条裤子没有拿回去，我这周要穿。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去你那里把裤子拿回去。”胡明笑了，王芳就是这样的人，到什么时候都要面子，他说，“我们一起去吧。”拉着王芳的手回去了。

高潮来到的时候王芳格外亢奋，十根手指恨不得在胡明胳膊上掐下去两斤肉，嘴里大喊着，“老公，你要给我，给我……”胡明听完一阵震颤。之后他问王芳，“你要我给你什么？”不等王芳回答，他自己给了答案，“是孩子吗？”王芳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孩子出生了，你让他住哪儿？住在这间屋子吗？”

胡明心想自己就是嘴欠，他想转移话题， “那你要我给你什么？”王芳说，“当然是房子了。”胡明看着话题绕不过去，他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说，“王芳，有些事情不能因为环境而去改变生活，房子我们买不上，并不代表日子就不能过，我们也可以租房呀。”

“租房？”王芳着重的重复了一句，“你把我们将来的生活寄托在租房上。”

“但现实情况也只能这样了。”胡明说。

“买不上房，生孩子就免谈。”王芳说，“胡明，你考虑过了没有，没有房子，孩子户口上哪，没有户口，孩子上学怎么办，这些都是连锁反应，都需要房子做基础的。”说到最后，王芳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胡明将还没有吸完的烟掐灭，他突然对贫贱夫妻百日哀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这一切的一切都归结到钱上，正因为没有钱，他才这样推三阻四，但是房价却不会等你攒够了钱，他一气儿的蹭蹭地往上涨。今年政府推出了摇号选房，有了钱你还要有运气，何况摇号选房内幕重重，他这等普通身份的人买到房子更是难上加难。

王芳收拾衣物，准备要出门，胡明看见王芳瘦小的身影在默默忙碌着，她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每周来来回回坐着地铁，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想到这里，胡明鼻子有些酸涩，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他从背后抱住王芳，王芳瘦小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变得干瘪，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他能感觉到王芳的心跳。

王芳被胡明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胡明突然亲昵的举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分开他的手，“快把手拿开，老夫老妻的。”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胡明借着这个劲头说，“我不想让你走。”两只手抱得更紧了，王芳也不挣扎，叹了一口。今天两人相处了一天，难得此时气氛和谐，两人都不说话，紧紧地抱在一起。

王芳坐上地铁，胡明站在车外，看着地铁呼啸而去，从车窗里看见王芳努力挥着手向他道别，胡明也使劲挥着手，每一次分别都感觉下一次见面都是一个世纪以后，胡明对自己说，也许真该想办法买套房子了。

送别王芳后，胡明往回走，街上行人吵闹，阳光炙热，晒得皮肤像泡在油锅里的饼，仿佛随时都会起一个大泡。猛然间王芳没有在身旁，胡明多少有些不适应，就像两只成双入对的大雁，只剩一只在空中飞一样。他抬头望了望空中，左右两边高大的摩天大楼直冲云霄，无数像小格子一样的房间密密麻麻排列着，每一个格子都承载着一户家庭的幸福。而他的幸福，同这些家庭一样也寄托在一处小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