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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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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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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动的月光

肖伟在心中默数到井站上班的日子。“第十八天了。”不想竟脱口而出,一旁的师傅抱着管钳,糊满油污的脸上一愣怔。

“什么十八天了,你娃又犯什么迷糊。”

肖伟赶忙掩饰,“师傅,我是说我已经跟你学了十八天了。”

师傅放下手中的管钳,向肖伟扔了一根烟,两人走到沟边背风处,相互点起了烟,师傅猛吸一口。

“你娃记得,甭管你跟我学了十八天,还是十八年,我都是你的师傅。”

肖伟笑,“师傅我刚说这话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是我的师傅。”“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娃想家了。”师傅掸了掸烟灰,又吸了一口,乜斜着眼一脸坏笑,“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肖伟内心一阵慌乱,赶忙转移话题,“师傅您不想嫂子?”师傅没有接话茬,猛吸了两口烟,将烟屁股扔到地下,踩了两脚,走到沟边撒起尿来。月光如水,流向山峁、沟边、土塬,肖伟抬头向月亮挥挥手,就像个老朋友一样在打招呼。

肖伟说第十八天,其实是他来到井区上班的第十八天,肖伟的父母都是石油工人,他是一个正宗的“油二代”。在他年少时,作为石油工人的父母希望他能出人头第,不再像自己一样把一辈子都交给了石油,逼着儿子上这个兴趣班,参加那个补习班,考上大学填志愿时,给他报考了一所著名大学的金融专业,可是等儿子毕业找工作时,父母一听儿子要在陌生的城市打拼许多年,转眼又觉得石油工人收入稳定,相比油区城市的物价,也算高收入了,死活要让肖伟回来当石油工人。肖伟起初一百个不愿意,打从记事起,他们家三口人,就很少能聚齐过,爸爸在的时候妈妈不在,妈妈在的时候爸爸又不在,他知道当石油工人是什么滋味,两地分居,聚少离多才是生活的正常状态。

但当他发现石玫和黄涛在交往时,犹如一个惊天霹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一个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在他出差的短短三天,就堂而皇之地睡到一张床上了,这种打击一度让他迷失自我,他恨黄涛,他恨石玫,他恨周围的一切,包括这座城市,什么爱情,什么友谊,什么事业,都见鬼去吧,在父母的又一次催促中,他立刻收拾完行囊,好不犹豫地当起了石油工人。

他被分配到作业区,一个离最近的县城都有三十公里的地方,汽车从县城出发,走了一整天,起先是高楼变成平房,后来平房变成了大山,汽车越走人越少,越走越荒凉,直到转过一个山坳,无数的抽油机有节奏地摆动着,远处的一个院子里,整齐地树立着两座小楼,几个穿着红工衣的工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到了小院门口,汽车将肖伟放下,一溜烟走了,肖伟两手提着行李,四下的山头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声,一种苍凉感从肖伟心底升起,他有点无所适从,望着远去的汽车,他恨不得自己就坐在里面。

院子里出来两个人,一位看起来像个领导模样,他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岁的中年人,领导来到肖伟面前说,“欢迎你来到作业区,你是肖伟吧。”肖伟点点头说,“是”。领导说,“从今天开始,你来我们作业区实习。”他指了指旁边的中年人,“这位就是你的师傅,他叫尤超。”肖伟放下行李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肖伟,请师父多多指教。”中年人一脸冷漠,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肖伟的手,接过肖伟的行李转身进了院子。

肖伟的工作就是跟着师傅抢修输油管线,输油线路的终端的压力下降,电话就打到值班室,师傅就带着肖伟沿着线路一个个排查,看到地面的颜色都被浸染成黑色,再挖开土层能味到浓烈的油味,极有可能此处漏油,师傅就带着他用铁锹挖开管线,焊接漏点,完事了再在漏油处安上卡槽。

维修有时候在晚上,山里的夜色荒凉,薄薄的月亮升上天空,弯弯的钩就似镰刀,肖伟跟着师傅,月亮跟着他们,一高一低地往前走,暗处是深沟,亮处是高山,明暗的色影让他想到城市的霓虹,石玫的影子就浮现在他的面前,他记得也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他从飞机的舷窗上看到金黄色的圆月漂浮在空中,仿佛一伸手就能揽到,他憧憬回到家,见到石玫,他会告诉她在飞机上看见的月亮,是多么美的月亮,他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石玫,他一遇到高兴的事,都会与石玫分享,可是那天,他推开家门,却看到慌乱的石玫和黄涛,他愤怒,他痛苦,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他慌乱,他只想逃避。那天飞机上的月亮好大好圆,此时山沟中的月亮却像山里羞怯的孩子,纯朴自然,月光下的山是静的,塬是静的,一切都是静的,如果此时在城市里,月光下一定是万千浮华的生活。他忽然想到一首熟悉的旋律,“城里的月光,把梦敲醒……”

师傅走在前面,一边观察管线的土壤颜色,有时候还用鼻子对着空中闻来闻去,师傅说这是中医治法,叫望闻问切,在山里,没有先进的设备来侦测漏点,就凭维修人员不断摸索的经验。

“小肖,这可是我一年一年,一个夜晚一个夜晚总结出来的。”师傅说完又嗅了嗅鼻子,“我当时参加工作,比你还小,来到山里不适应啊,不怕你笑话,还偷偷哭过几次鼻子。”

师傅刚开始给人的感觉是冷冷的,慢慢熟悉了以后,才发现这个冷漠的汉子,心思极为细腻,肖伟一直想心事的样子,让师傅以为是在想家,继续开导他,“现在条件好了,你们都是读过大学的大学生,肯定是见过不少世面,来到穷乡僻壤,肯定不适应。”师傅一直自顾自的说话,肖伟不再回忆了,跟在师傅后面随声附和着。月亮渐渐升上中天,月色也变得明亮起来,周围一片静谧,间或能听到远处的犬吠,这幅恬静的画面让肖伟的内心安稳起来,肖伟才发现来了这几天,还没有仔细打量过周围的环境,他只粗略地记得这里有一片沟一片梁,几名石油工人机械地重复着昨天、今天和明天都一样的工作,还未发现月光下的沟梁,像轻纱笼起,就仿佛是一副水墨画,他也没有了解他的同事,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活。师傅对他虽然冷淡,但这个冷漠的汉子,却有火热的内心,看似漠不关心,却用不经意地一点一滴来关心照顾他。肖伟突然想了解师傅的内心世界,“师傅,您在这儿干了有几年了。”“有十年了。”师傅说,“我来到这儿的时候,山里还没有通公路,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这十年,一天天看着山里有了变化,我也结了婚,有了孩子。”

“现在孩子多大了?”肖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孩子七岁了,正在上小学一年级。”一谈到孩子,师傅的目光就变得柔软起来,一改沉默话少,打开了话匣子,给肖伟讲女儿的种种趣事。

师傅嘴上说着,手上也没有闲着,找到堵漏点,和肖伟配合默契干起来了,干活累了,停下手中的活,两人蹲在沟边,望着月亮,一人抽着一只烟,在夜色中两个人的烟头一明一灭。

慢慢适应了井区的生活后,时间过得飞快,单调,枯燥的生活没有抚慰肖伟的内心,反而让他更怀念城市的生活。他和黄涛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以后进了同一家公司上班,后来,黄涛有一个好的互联网创意,劝他一起创业,两人一拍即合,辞职开起了自己的公司,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石玫,石玫是个记者,要写一个创业者的专题,约他们两人去一家咖啡馆采访,他一落座,就被她的美貌和知性的谈吐所吸引,他那天觉得自己有种倾诉的欲望,全然忘记了黄涛看见石玫时同样放光的眼神,专访结束了,他以要帮她联系素材为由,要了她的电话,当时,他好像觉得黄涛也有这种想法,只是被他抢先一步实施了,他频繁地约她,最终她顺利地成为他的女朋友,但是甜蜜的生活刚刚开始,就埋下了隐患。公司刚开始创业,他们需要资金,需要见更种各样的投资人,在公司里他负责寻找投资,于是他频繁地出差,频繁地路演,他与她的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也许从这个时候,黄涛开始进入了她的生活。他闭上眼睛,不愿意再想下去,他原想换个环境可以忘掉一切,可是他只是忘掉了哪些边边角角的细节,但是那个人,那些事反而越来越清楚。他开始盼望回到城里去,那些灯红酒绿,或许会让他忘掉这些事情,他听队长说,他们的休息是倒班制,每一个月休息十天,他已经上班十八天了,回家的欲望让他每时每刻都在默念只有他懂的数字。

这天他和师傅又出去维修管线,今天的工作出奇得顺利,漏油的位置在很远就通过油味确认了,也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挖出管道,管道维修也很顺利,由于维修工作很轻松,师傅哼着小曲,肖伟也情不自禁地哼着小曲路过一户人家,这家人距离作业区不远,他一扭头看见低矮的院墙里,一个女人在晾衣服,准确地说是一个年轻姑娘,石油工人多是壮实男人,由于很少见到女人,看见年轻女人,肖伟有点稀罕,两只眼睛在姑娘的身上扑上扑下,年轻姑娘晾完衣服,猛一回头,墙外一个男人直愣愣地在打量着她,那眼睛能渗出血,姑娘脸一红,端起洗衣盆进了屋子,肖伟觉得有点失态,感觉自己哼着小曲,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人家姑娘,活像一个小流氓,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小曲不哼了,低着头往回走,师傅看着奇怪,不知道这小子又怎么了。

再碰到那个年轻姑娘时,她正在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肖伟看到后,赶紧上去帮忙,姑娘也认出是他了,两个人开始攀谈,肖伟得知姑娘叫桃花,刚从外面打工回来,桃花长着一双大眼睛,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就有灵气。

石油工人对于这个村庄一点都不陌生,有了石油工人,村庄修了路,通了电,村里人对石油人有种天然的亲切感,桃花给肖伟介绍这介绍哪,肖伟感觉内心暖洋洋的,仿佛在他旁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团跳动的火焰,到了桃花家,肖伟把水倒进水缸里,桃花招呼他坐下,给他倒水,说,“肖哥,你先坐会,我给你做碗臊子面,吃完了再走。”肖伟才想起现在是中午吃饭的时刻,假装推辞了一会,屁股还是没有挪窝,像钉子一样纹丝不动,他不是想吃臊子面,他还是想感受到那团跳动之火,隐藏其中的异性相吸,让他欲罢不能,他想多感受一会。

吃完饭回到井区,师傅问他去哪儿了,他谎说巡查路线在半路有点困,就找了个阴凉处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师傅看着他,眨巴着眼睛,似信非信,他却还怀着满足感,同时还有急盼着下次能够再见面,混杂在一起的还有那碗让他回味无穷的臊子面。

等待回家的心情变成了急切盼望见到桃花,桃花就像个乡村的精灵,肖伟每次碰到她,她都会给他讲许多讲不完的故事,桃花曾经去外面城市打了几年工,在餐厅里当服务员,她给他讲餐厅里的故事,碰到各种各样的食客,厨师的癖好,老板的秘密,肖伟仿佛是一千零一夜的国王,再听许多异域的故事,桃花有时也问他,石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地底下是不是有条油河,肖伟就从岗前培训里学到的简单知识,连闷带诌地讲给桃花,桃花听完大眼睛扑闪扑闪,似懂非懂地,她说,“肖哥,我爹说,有了石油,我们才修了路,通了车,山里人才能出去见世面,我们这个小山村从你们来了以后,山里人才真正跟世界连接在一起。”桃花说完常常忘神地望着远方,远方城市灯火绚烂,而山里的灯光星星点点,最明亮的就是头顶的月亮了。

师傅和肖伟再次维修管线,在回来的路上,师傅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掏出一棵,递给肖伟,师傅深吸一口,突然语气严肃地说,“肖伟,最近你是不是和村里的女人有来往?”肖伟知道师傅说得是桃花,肖伟说,“师傅,你说的可是桃花?”师傅又吸了一口烟说,“不管是桃花,还是杏花,你可不能和她有什么不清不楚。”肖伟说,“师傅,看您说的,见个人无非就是唠唠嗑,你总不能往歪处想。”师傅几口吸完烟,将烟屁股弹得远远地,“没有就好,你不知道这个村里的习俗,在外面好好打工的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村里,你想过了没有,那是因为这姑娘说了一门亲事,马上要出嫁了。”

肖伟一惊,问师傅,“桃花要出嫁了?她要嫁给谁?”

“不知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出什么乱子,闹出桃色新闻来,我这师傅的脸面也不光彩。”说完师傅快步走向前面,留下肖伟站在原地愣神。

这一天肖伟就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说不上什么滋味,晚上吃过饭,他一个人在作业区前面的山梁上游荡,这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肖哥,你在干吗?”他回头看见桃花撵上来,呼哧呼哧直喘气。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魂被人吸走了一样。”接着又呸呸吐口水,“你看我说什么晦气话。”

“没有,我好着呢。”肖伟故作轻松。“那怎么叫你半天都不答应。”桃花走过来摸摸肖伟的脑门,“没发烧呀,你有什么心事,不会家里出什么事了。”接着又呸呸吐口水,又开始自责,“你看我这张乌鸦嘴。”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你为什么要吐口水?”

桃花说“我们村里的讲究,说了晦气的话或者遇到晦气的事,吐口水为了解除晦气。”肖伟听完若有所思,突然鼓足勇气说,“桃花,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桃花说。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嫁人?”

桃花的脸色由晴转阴,“我爸给我答应了一桩婚事。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对方的面,我刚开始不同意。我妈又是上吊又是吃药的,还让我不要再回这个家。我知道我爸妈是看中这家人有钱,我们这地方财礼重,这次我爸又比别人要了双倍的财礼,这家人能舍得拿出钱,我爸就说他们家条件好,嫁过去不亏。”桃花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可是我真的不甘心这么快就嫁人。”

肖伟望着桃花,这么年轻的姑娘,在城里正是享受恋爱的年龄,可是现在就要嫁人了。月亮升上来了,银白色的光就像夜里的山风一样,照拂的人浑身冰冷。肖伟站起来,为桃花擦了把眼泪,望着桃花的眼睛说:“桃花我知道你不想嫁人,如果你要嫁人,你觉得我怎么样?”

桃花双眼睁得溜圆,“肖哥,你人很好啊。”肖伟说,“那我要娶你,你愿意吗?”桃花茫然失措,害羞和矜持让她无法开口,她只是努力地点了点头,肖伟说,“那就是愿意,明天我就去你们家提亲。”桃花失去了主意,望着肖伟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口中念念有词,“我爸是不会同意的。”

回到井区后,肖伟把提亲的事给师傅说了,师傅仿佛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不行,我怎么给你叮嘱的,不要给井区惹麻烦。桃花现在有婚约,你再去提亲,不是去惹事吗,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去。”

师傅语气坚决地说,肖伟的拗劲也上来了,“师傅,这是我的私事,和井区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支持我去,我就一人去提亲。”

师傅说,“你敢,你这是在给井区制造矛盾,我马上去给领导汇报,我带不了你这个徒弟了。”师傅出去一会儿,叫来了小站领导,那个迎接肖伟报到的中年人,领导来了以后对肖伟说,“肖伟,我听你师傅说了你的情况,既然你执意要去提亲,哪你就脱了这身工服,辞了这个职再去。否则你就别出这个大门,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

肖伟一怔,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阻力,他觉得自己用尽力气挥出一拳,那拳就像打在空气一样,无处受力。他走出房间,看着空中的月亮,皎洁、明亮,好像桃花的笑容,他想起了这半年所受的屈辱,他想到桃花善解人意的大眼睛,他与桃花相处时快乐时光。肖伟哭了,在夜晚,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野兽在呜咽,听起来毛骨悚然。哭完以后,肖伟对着自己的内心说,他已经失去了石玫,他不想再失去桃花,如果有多大的困难,他都要得到桃花。

肖伟提着礼物来到桃花家,桃花的父亲端坐在正屋的椅子上,抽着烟沉默着不说话,桃花的母亲正在纳着鞋底,看见肖伟进来,脸别到一边去,屋里还坐着两个男人,桃花给他介绍是他的两个堂哥,两人都是一脸铁青,肖伟看这阵势,只好硬着头皮说明来意,桃花的爸爸将烟掐灭,对肖伟说,“你今天来的事情,桃花已经提前给我说了,如果问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

桃花的母亲这时别过脸插话说,“我们桃花是个好姑娘,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是我们已经答应别人这门亲事了,就不能反悔。”桃花的爸爸接着说,“我们庄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根钉,我们已经答应了桃花的亲事,那就不能再反悔了。”

桃花的两个堂兄这时也嚷叫,“我看你就是陈心捣乱。你一个外乡人,还是个石油工人,我们对你了解多少,你高兴了骗桃花结婚,不高兴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去哪儿找你去。”

屋里的人七嘴八舌,但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不同意肖伟提亲,肖伟说:“叔叔,阿姨,两位哥哥,桃花是个好女孩,我与她交往这么多天,她善良、单纯,我真心爱她,我发誓我要对她好一辈子。”

桃花的父亲摆了摆手,“什么情,什么爱,都是虚的,庄户人要的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肖伟说,“叔叔,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桃花愿不愿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桃花,桃花低着头,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门外突然吵闹不止,紧接着屋里进来了五六个男人,为首一个五十多岁老汉一进门就冲桃花父亲嚷叫:“吴老大,你事情不能做得太绝,答应别人的婚事不能说断就断。”

桃花的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拿出烟向众人散,“不能,不能。他亲家,这个小伙子死皮赖脸要上门来,我们还在阻拦着。”桃花的爸爸指了指肖伟,门口有个二十多岁的精壮小伙,朝着肖伟就是一拳,其他人趁乱也挥拳伸脚打向肖伟,小伙子边打边叫,“让你抢我媳妇,让你抢我媳妇。”桃花惊叫一声,上去就拉人,桃花爸,桃花妈还有桃花两个堂哥也上去拉架,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肖伟被打的躺在地上,头被打破了,血流得满脸都是,他只感觉到到处都是手,到处都是脚。

肖伟躺在医院,还是领导和师傅张罗的人送到这里。师傅坐在病床边,一直数落他的不是。

“怎么说你都不听,我们石油工人在这地方就是弱势群体,被打了从来没地方说理去。再说你有错在先,你是破坏人家婚姻。”

肖伟听到这就急了,“怎么破坏婚姻,桃花她是结婚了还是没结婚?”

肖伟这么一抢白,师傅说,“你娃现在脑袋还迷着呢,你现在好好养伤,情绪不能激动,我不和你说了,我出去抽只烟。”师傅走出病房,病房的灯白晃晃地刺眼,目及之处都是白色,白的墙,白的椅子,白的床,就连床单也是白色的,肖伟此时心情反倒很平静,这顿打他愿意挨,至少挨了才能证明他在追求内心的选择,他想起石玫,他爱她,他知道他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伴石玫,他尽自己所能来满足她,每到一个地方出差,都会给石玫买一个别致的礼物,生日到了,会挖空心思制造浪漫,可最终还是没有留下石玫。

门吱呀一声开了,桃花闪身进来,表情慌张,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放到肖伟的病床旁的柜子上。桃花坐到床边,两手扶起肖伟的头,查看着伤势,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了,“肖哥,对不起,你不应该挨打的。”肖伟看见桃花留下眼泪,心里有点感动,“桃花,你不要哭,我这也是为我自己。”桃花不解这句话的意思,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肖伟。肖伟挤出一点笑容,“你这么好的女孩,谁娶了你就是谁的福分,我如果能娶到你,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那不也是为了我吗。”

桃花也笑了,“肖哥,我真得有那么好吗?”肖伟说,“没那么好,你肖哥能为你拼命。”桃花说,“可是我爸我妈,还有我的堂哥,他们都不同意。”

一回到现实,肖伟和桃花都沉默不语,现在这种情况,要是能说服桃花爸妈比登天都难,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桃花看了看时间,说不敢待得太久了,时间长了,他爸妈肯定会来找人,就匆匆走了。

桃花走了以后,领导和师傅进来了,领导一进来,先嘘寒问暖,接着话锋一转,“你说你刚来实习,就跟当地的老乡搞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石油工人的形象都让你毁了,我们还怎么在这儿立足。桃花的未婚夫今天还纠集了一帮人围堵井区,说我们石油工人勾引良家妇女,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到后来竟然变成了强抢良家妇女,你说怎么办。”领导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话,说完把问题抛给了肖伟,肖伟接过话茬,“好办,我娶了桃花就是了。”领导气得指着肖伟的鼻子说,“无可救药,你明天去厂部报到去,我没法要你了。”说完转身走了,师傅凑过来准备劝肖伟,肖伟挥挥手,“别说了,师傅,我都想好了。”师傅摇摇头走出病房。

肖伟望向窗外,夜晚的医院很安静,今晚的月亮被一片云层遮挡,月亮急欲从云层爬出来,它慢慢向上爬,终于挣脱云层的束缚,一片清辉洒向大地。肖伟蓦然有所醒悟,他拔掉针管,穿上鞋轻轻开了门,看见走廊里没有什么人,他轻轻走出医院,撒腿就向井区跑去,来到井区,他在门外看了看,并没有走进去,径直奔向桃花家,桃花家里黑着灯,一家人已经睡熟了,他轻轻翻过院墙,走到靠边的房间外边,轻轻敲着窗户,一下,两下,三下……只听屋里面悉悉索索,穿衣服,穿鞋的声音,门吱呀一下开了,桃花出来了,看见肖伟站在门边,桃花说,“肖哥,你怎么来了。”肖伟说,“桃花,什么也不要说了,你跟我走。”说着牵着桃花的手,打开大门,拉着桃花向公路跑去,只要到了公路,拦上车,进了城,就没有人能阻拦他们了,两人气喘吁吁向前跑着,头顶的月亮紧随着他们,一晃一晃。这时,只听后面人叫,狗叫,许多声音向他们追来,肖伟不敢停下脚步,紧握住桃花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向公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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