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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德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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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

在灰蒙蒙的天穹下,黑峻峻的戈壁,明晃晃的沙梁,头顶盘旋的秃鹰,活蹦乱跳的野兔,自由撒欢的牛羊,沙瀑流泻,沙浪粼粼,沙波淙淙,沙梁突兀的像正在追赶羊群的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高悬在沙梁上的羊圈,那是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的家。

你可千万别以为,戈壁大漠是死寂的、荒芜的,这里胡杨、柽柳、芦苇、甘草、罗布麻……遍布期间,马鹿、黄羊、狐狸、野兔、沙蜥……随处可见。这些沙生动植物,年复一年的粪便和落叶,丰厚的腐殖质,造就平展展的肥田沃地,一眼望不到边。这里也是沙漠人和沙生动植物的天堂。

每年夏秋季节,塔里木河水泛滥,广袤的大漠荒原,长满茂密的胡杨林。在洪水退去的亘古漠野上,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骑着马,驮着装有麦种、油菜籽的褡裢,撒下麦种和油菜籽,赶着羊群踩踏一遍,一年一季的播种便从这里开始了。然后,他便赶着的牛羊,没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漠戈壁深处。

萨伊达洪是刀郎牧羊人,他这种刀耕火种的广种薄收,只要水能浇灌到的地方,他就撒下的种子,也能长出青青的麦苗,密密麻麻的油菜,给亘古荒原披上绿装。在干净明亮的阳光下,油菜花黄灿灿的开成一片,招来蜂,惹来蝶,千年荒原,热闹非凡,仿佛成了世外大花园。

到了庄稼成熟的季节,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舞蹈,婀娜多姿,仿佛所有的一切,全都穿戴上金色的衣冠。这时候,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赶着他的牛羊,从戈壁深处走出来,手提镰刀,驮着水葫芦,腰上挂着长长的磨石,时不时地发出“嚓嚓嚓”的磨镰声。他把镰刀磨得锋利,明光铮亮。他看着丰收的麦子,唱着割麦的民谣:金黄的麦子成熟了/头顶六月天的酷暑/阿哥我在前割麦子/阿妹你在后捆捆子……每年这时候,他便带着他的阿雅丽赛乃甫汗,披星戴月去收割成熟的麦子。

他们把收割的麦子,摊开晾晒在一个平坦的麦茬地上,在太阳下晒上几天,等把摊开的麦子晒干了,再在场地中间载个胡杨木桩,把牛和牲口串成一串,打发他的巴郎子,骑着驴,跟在串成一串的牲口后边,唱着“啦咿,啦咿”的打场歌,一圈接一圈地逆时钟转圈,踩踏收割后的麦子,直到把麦秸秆踩穰了,麦穗的籽粒都被踩踏下来,才肯在五彩缤纷的夕照下,头顶灿烂的星空收场。

他们把踩踏后的麦场,用七股木杈,把踩穰的长麦草,挑到一边,把剩下的麦穏子,用木杈堆起来,乘着晨风,再用七股木杈,一杈接一杈,迎风抛向空中。他们把这叫扬场。扬场得有一点技巧,要顺着风向扬,而且籽粒要尽量落在一处,扬场的萨伊达洪是家里的长者,他独霸着扬场的权柄,一般不会让给年轻的后生。他们把颗粒从麦穏中分离出来后,还要他的阿雅丽赛乃甫汗用筛子筛过,才能装进棉线或毛线织的口袋或褡裢里。

他们没有永久的粮仓,除留下一部分现吃的,其余部分,埋进麦场旁边干燥平地上挖的方坑里,方坑深一般在一米五左右,底部和顶部盖一层干麦草,然后埋上土,就算大功告成了。

有了粮食,怎么磨成面粉呢?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居住的地方,早就有了水磨坊。但水磨坊毕竟不是到处都有的,要走很远的路程才行。聪明的牧羊人萨伊达洪,早就备有祖上留下来的上下两盘片石组成的小手磨,这个东西很方便,走到哪里,可以带到哪里,也很实用。有了它,就不愁把收获的粮食磨不成面粉了。经小手磨磨出的面粉,心灵手巧的阿雅丽赛乃甫汗消停地坐在炕上,用萝儿萝一遍,飞起的粉尘,落在她们脸上和头发上,不一会儿,全都成了个面人儿。

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还有祖上留给他的居尕孜(榨油机),用截取的一段粗壮的胡杨木或杏木,在中间凿开一个榨油锅,再往下就是一个下油的漏斗,利用杠杆作用,通过蓄力拉动、旋转、挤压,把油菜籽榨出清油。居尕孜榨油极为方便,量多量少,随时都可榨油。用居尕孜榨出的清油,油脂纯真,食之对健康有益。这个东西对刀郎牧羊人的日常生活是必不可少的,有了它长年累月在戈壁滩上放羊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有了面粉和清油,萨伊达洪心灵手巧的阿雅丽赛乃甫汗调好从戈壁滩上挖来的土盐泡制的盐水,用杏木自制的木盆和面,她和的面软硬适中,揉过好几遍,再切成面剂子,在剂子上抹上清油,上面盖一块湿布,醒上个把小时,用手轻轻拉长,再双手搓细,然后掼起来甩拉,便出现又细又长的拉面。她把拉好的面,扔进开水锅里,待拉面煮沸,飘起来,就算煮熟了。她再把拉面捞进一个凉水盆里,经凉水激过的面,盛进碗里,浇上汤菜,吃起来滑溜、劲道,是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最爱吃的饭食。

在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生活的荒原上,最多的是野兔,你在戈壁滩上走不了几步,就会突然窜出一只野兔来,一不小心,还会吓你一跳呢。当你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在松软的沙土地上,有一条条被野兔踩出来的路线。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说,野兔是不胡乱跑的,它们会循规蹈矩,习惯了走它们走过的路线,除非遇到紧急情况,急于奔命才乱跑。

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猎捕野兔的方法也很多(每年3至9月野兔繁殖期禁猎)。第一种方法,在野兔常走的路线上布下夹子。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是个有经验的猎手,他把夹子布在野兔最新踩出的路线上,一般新手都看不出来,以为野兔会在很清楚的老路上跑,其实它们的警惕性很高,它们也会随时探出一条新路子的。每天傍晚你会看到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骑着毛驴去布夹子,他穿着皮靴毡筒,背着夹子,徒步或骑驴去下夹子。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你就看到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忙着去收夹子了。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是个有经验的猎手,头一天布下十几个夹子,他总能捕到七八只野兔。

还有一种逮野兔的方式就是拉围网,这种方式一般是在白天进行。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叫上几个能奔跑的壮小伙子,手里提着一根短棒,把围网拉好后,就从荆棘丛中撵兔子,一旦发现了兔子,就扔出手中的短棒,只见那野兔在慌乱奔命中,一头撞在网上,野兔的头被撞在网孔里,它越往前冲,套得越牢,在劫难逃,随即便被猎手生擒活捉。

再有一种捕野兔的方式就是撒兔鹰了,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养着一只很机敏的兔鹰。秋冬季节,你可看到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骑着驴或马,走在戈壁滩上,一旦发现有野兔窜出,便撒开手中的兔鹰。野兔一见兔鹰在空中盘旋,即刻毛骨悚然,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兔鹰俯冲而下,两只利爪立刻刺入野兔前背上,用尖利的喙叨掉野兔的两只眼睛,等待它的主人萨伊达洪前来猎取。

每当夕阳西下,总能看到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的马鞍后挂着一串串猎取的野兔,走在回家的路上,和他的伙伴们呜哩哇啦的喧闹声淹没在夕阳的余晖中。

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有一种祖上留给他的手摇扎花器具,叫作“其格日克”,其结构很简单,有一个底座,上面有两根圆柱紧并在一起,右面是一个摇柄。使用的时候,用左手拿着籽棉,对准圆柱,右手摇动摇柄,即可脱去棉籽,出来皮棉。然后,再用手摇纺车纺成棉线,织成一种叫“海赛”的粗大布。有了这种粗大布,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就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衣服穿了。据说刀郎牧羊人终后用的“开袢”(殓衣),都是用这种粗大布做殓衣安葬。

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祖上留给他的皮毛加工技艺更是得天独厚,尤其毛毡的擀制技艺更为普及,刀郎牧羊人不论穷富贵贱,在生活中毛毡是必备的家产。制作毛毡首先要准备上好的羊毛,而后在太阳下把羊毛晒干,用弓弹好备用。再把羊毛均匀地铺在擀席上,等把羊毛铺平后,浇上开水。把羊毛和卷席一起卷起来擀洗,半个小时左右用脚蹬擀成形,在太阳下晒干,这时毛毡正式擀成。刀郎牧羊人还可以把羊毛擀成毡筒。在严寒的冬季,刀郎牧羊人萨伊达洪戴着自制的“图马克”帽,穿着白板子皮大衣,穿着毡筒,躺在木轮高车上,行走在戈壁深处的大路上,唱着悠长的歌谣,“太阳落了天黑了/错怪了我的恋人/她辫起了长辫子/成了一个美人儿/瓦伊白娘子/你要去哪里/瓦伊你要黑眼睛的命哩/这个热瓦甫怎么样/肠衣弦做的热瓦甫/听说来了个美人儿/为她而弹的热瓦甫/瓦伊狠心郎呀来/醉醉的呀来/啊呀来我为你忧伤……”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场景也不失为刀郎牧羊人一种“苦中作乐”的逍遥和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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