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远方（外一首）

我有一个梦想

有一天，抵达山那边的远方

屋檐下的车前草、麦冬和蒲公英

挣扎在荒芜里的苦苣，以及

池塘边半红的水蓼

默默见证那年初春离去的脚步

从风涌动的渡口

从那棵风情万种岔路的杨柳

从每一阵灼热夏天的呼吸

从秋天的黄昏、废弃的稻场

从冬天凛冽的沟壑

匆匆地、仓促地走过

从滑过脖颈的每一缕风

从桌边、椅边、床边

从檐下、后园、隔河的路口

从纷涌嘈杂的人群

从粗卑的、傲慢的、麻木的表情里

匆匆穿过，向着远方

从嘴角散漫的烟头、溢出杯口的酒水

从纷乱呛人的情绪

哦，对了，从那个低垂发丝

淡淡忧伤的女子身边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走过

年复一年

脚步遗落在苍茫身后

疲惫的我早已鬓生斑白

时光悄悄吹皱了心脏

曾经沸腾的血液满生锈迹

有天我悄悄停下脚步

悄悄回首来时的方向

突然发现

那一路走过的身后

原是一树蓬勃灿烂的花

在匆匆脚步里匆匆凋谢

落满身后的时光

那覆满花瓣的旧时光呀

在每一次匆匆路过的脚下

在匆匆脚下的每一寸往事里

带着一如从前年轻的心跳

却远隔着来世的光阴

◎村里酒馆

穿过禾场下的田埂

翻过村边土冈

站在村河旁的皂角树下

就在前方，那座土屋四合院

躁动着酒的喧嚣与芬芳

两张乌黑的八仙桌

一溜歪斜的椅凳

茶壶、酒盅、沥水的碗筷

头顶摇晃时刻准备擦亮夜色的吊灯

檐下揽客的厨娘笑靥如花

这些足以安抚生活的道具

因何拼凑出放纵、失意与风尘

无数次我用好奇和同情审视

酒馆的门象打开的潘多拉匣子

酒色财气嘻笑怒骂痴狂疯癫

弥漫风中颠倒淋漓的众生

扭打在一起的醉酒客

吆五喝六酒气醺天的丈夫

坐在路边啜泣的妻子

父亲叹息着告诉我

酒不过用来麻醉心底的冰冷

借酒浇愁愁更愁

其实，他深有感触的谆谆告诫

晒晒太阳多好

是的，阳光多好

只是偶尔翻开史书

闻听苏子美拍案而起那一声气慨

——浮一大白

世间的芜杂不过快刀乱麻

何等淋漓痛快

至于梦想葬入酒缸的疯子

只是一个传说和笑话

直到有一天

我独自走在黄昏的路口

低头寻找心里的阳光

终于等到云开日出

只是那天，那融化冰雪的温度

最终未能暖过心头的忧伤

带着浪迹远方的落魄与疲惫

我走进村里酒馆

那个黄昏，酒馆空无一人

我踌蹰良久

用略带沙哑的苍凉

——老板，来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