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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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雄鸡那高亢的打鸣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一骨碌翻身起床打开窑洞的门，卧在炕下的 那只“欢欢”总会先我一步跨过门槛；当我拿着农具出门干活时，欢欢会跟在我的身旁紧随着我的脚步并不时的一低头叼起一撮青草猛一抬头，咀嚼着青草一路小跑绕在我的身边；偶尔的冬天里早早关了梢门，欢欢就在崖场拼命地叫唤，我赶紧出去打开门，它一溜烟的直接跑回我的土炕下静静的卧在那几只旧鞋为它铺的垫子上， 任由我嘟嘟囔囔的骂它几声……
欢欢是一只羊，一只山羊。
那是我上七年级的时候，有个星期天早上放工准备回家，我们看见涧河对岸的羊倌赶着一大群的羊从涧河往坡上缓慢地移动，黑白相间的羊群如同漂浮的云朵一样。低沉闷吼的羯子声短促的一声接着一声的母羊呼喊孩子的声音和尖利的声竭力嘶不知所措羔羊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缓缓的移动在绿色的海洋里。
就在这样的声音中我们看见在涧河底坡跟前有一团银灰色的小球来回移动，时不时发出稚嫩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咩咩声，那是一只被遗失的羔羊。我们在这边的坡上看的很清楚，但对面的羊倌一门心思回家，根本没注意遗失的羔羊。
眼看着羊群渐渐远去，这边的大人都想回家，我忽然将䦆头交给母亲一溜烟向涧河跑去，干涸的黄土坡在我的身后腾起一股尘烟。
那是一只刚刚生下来的羊羔，身上的襁褓刚刚褪去，四条腿站在地上还在发抖。我抱起湿淋淋的小家伙快步返回……
家里有了只羊。在那个大公无私特殊的年代末期，确切说在我十二三的生活里有了一只属于我自己的宠物，好比今天的孩子们的“泰迪”“哈士奇”之类的一样。
羊羔刚刚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乳，数遍全村没有一只可以供它吃奶的动物。姥姥母亲我们兄妹一家人面对这个可怜的小绒球咩咩的嘶叫手足无措：面汤它不喝，馒头它不吃，就那样哆哆嗦嗦的。母亲被它吵的烦了要扔出去，可是遭到我们兄妹几个的一致反对。无奈间姥姥只好抱着一岁多的小弟找了好多家才寻回一瓶底的炼乳（那个时代的一种高级补品），在碗里冲了一碗底，凉了凉喂着羊羔喝下。
羊羔虽小但是却嗅不到母亲的味道，开始怎样都不肯喝。任凭我们摁住它的头去撬它的嘴，小小的半张脸都㓎在碗里就是不肯屈服。还是姥姥用她那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慢慢的抚摸着羊羔那卷曲的绒毛，就在羊羔的叫唤声里。
我们兄妹几个就默默的坐在旁边，无奈的却又不甘心盯着那只小绒球……
……终于羊羔屈服了，慢慢的一下又一下舔起了碗里的炼乳，咀咽时还有着低吟的委屈声……
……晚上睡觉时我把它放在炕沿下，怕它冷，我找了四只旧鞋摆了个正方形又扯些旧棉絮给它做了个窝，把它安顿在里面……和母亲在一个窑洞里睡觉的妹妹弟弟都和我挤在我睡觉的没有窗户的土炕上。在灰暗的油灯下，几个脑袋挤在一起，望着炕下的小羊羔，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们给小羔羊起名欢欢。
……渐渐的羊羔长大了，它一个在院子的角落寻找嫩嫩的草芽，我放学的路上在地埝沟边捋上一把芨芨花或是两苗龙龙葱（可以食用的野草，开着金黄的花，根部有着浓浓的白汁）。羊羔很喜欢这种草，也许它把那白白的有点甜味汁液当成了母亲的乳汁……
每天里放学我们都会和欢欢玩上好长时间。星期天去地里干活时欢欢总会跟在我的身后一路撒欢，在庄稼地里 庄稼人的身边，欢欢低着头寻找着食物，不时抬起头看我一眼……
慢慢的我上学时欢欢都跟着。开始我怕学校上课的时候无法安排它，可是它就是要跟着我。到了学校开始上课时它就乖乖地趴在我的脚下一堂课都不动。只有下课同学们哄叫着涌出课堂时欢欢才会撒着欢在外面拉屎撒尿……
秋天里庄稼长高了，上学放学的路上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总有坏人或是野动物出现，欢欢跟着我们几个心里胆大了不少：冬天晚自习下学，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我时不时的叫一声，欢欢总会在我的腿上蹭上一下，那时的我心里就有了安慰，奓起的头发软软的趿拉下来……
……那几年换换给了我们很多的笑声和快乐，虽然它只是一只羊。
后来我上了高中，有了新的同学，有了新的生活，渐渐的就把欢欢忘掉了脑后。每一次回到家欢欢还是家里的那个欢欢，不过它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膻味，好几天过去我的身上似乎还有着一种让人嫌弃的味道……
……再后来回家，家里没了欢欢。它大了，放养在别的羊群里。
有一次我碰到了那群羊，羊倌指着一只吃草的刚刚剪过毛廋廋的山羊告诉我，那就是你的欢欢。我看着它，它只是低头吃草，没有看我一眼。
再后来我就没有见过那只叫做欢欢的山羊。听母亲说欢欢得了痢疾死了。
我一阵唏嘘，什么话也没有说。
……
在闭封的世界里向往着湛蓝的天空，在幼稚的岁月里憧憬着神奇的外面。当这一切经历过体验过才发现，有一份纯真有一份无忧无虑真的很好。如同那天上雪白如羊群般的云朵一样，沐浴在阳光下，漂浮在天空里，飘飘荡荡乘风破浪……
那飘逝的幼年时代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