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石榴

近日，驻足一棵小树前，看着满树倒垂的煞是好看的娇艳“小喇叭”，我有些困惑，问友人，她笑，讶然于我竟不知这是石榴花。

石榴，我是多次吃的，却从未关注过石榴花的模样，似乎，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第一次与石榴花相识，感谢友人在侧，才能让我没有错过相识这美好花朵的时刻。

爱吃石榴，尤其是有裂口的开花石榴。说来好笑，源于和一位老人的不打不相识。

记得那时还小，和母亲回娘家。小孩子调皮，绝不会在一个地方老实待着，便在表兄弟的怂恿下，来到了姥姥家后面的花椒树上玩。

这花椒树，已经有些年头。因每年成串的花椒挂满枝头，根本吃不完，姥姥便邀请村中的人来摘用。

我在树上爬来爬去，一会站，一会蹲，笑着闹着，好不开心。表哥在下面护着我，生怕我摔着。

“呦，这是谁啊？怎么在树上呢？多不安全啊。”一个有些担忧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听到表哥叫她二奶奶。我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位老奶奶，岁数和我姥姥差不多。我对她不熟悉。

只见老人抓着树枝，摘下了一串颜色比较深的花椒，笑着抬头逗我：“还不快下来？怎么不说话？树被踩坏了，怎么结花椒啊？”

我有些不满，这是我姥姥家的树，即使踩坏了，也没有人会怪我，她凭什么说呢？便踩着花椒树粗壮的枝桠准备下来。

老人或许怕我摔着，想要拉我的手。

我侧身，躲过她的手，利落地跳下来，站定，皱着眉头，不满控诉：“这是我姥姥家的树！您凭什么摘我姥姥家的花椒！”

不等老人回答，我已经扭着小身板向姥姥家跑去。当时是有些生闷气的，可小孩子的记性是属鱼的，不一会儿功夫，那点不愉快早已忘到爪哇国了。

“英，英在吗？”院中清亮的嗓音传来，有人喊我母亲的名字。

母亲出去看，迎进来了那位老人。

“小佳儿，二姥姥给你送石榴来了。”母亲热情的将老人请进屋子。

“我是来赔礼道歉的。”老人笑呵呵的解释道，“今天把小姑娘惹不高兴了。是我老婆子的错。”

没想到老人会如此诚恳，我眼中闪着诧异的光芒，老人怎么会道歉？

家里人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老人大大方方说了刚才的事情，笑着道：“当时，是看孩子在树上，怕摔着，后来，又和她开玩笑，没顾及到孩子感受，是我说的过分了。”

我没有真生气，现在听着老人如此说，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反倒是非常不好意思了，羞羞答答的低着头，向母亲身后躲。大家看到我如此，都笑了起来。

老人举着一个袋子，笑道：“二姥姥知道不该那么说你。特来给你送好吃的。”

我来不及反应，怀中已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这是一个普通的布袋子，只见里面有几个椭圆形不规则的球状物，表皮呈现黄褐色，每个都是裂开了口儿的，露出了颗颗浅粉色或者紫红色的晶莹颗粒。

看着眼前的东西，我没有见过。现在听说是叫石榴，可石榴是干什么的？

“别看这石榴卖相不好看，吃着可甜可甜了。”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二姥姥取出一个，边说，边掰开递到我手里，亲切招呼，“来，小佳儿，尝尝。”

“小佳儿可是有福气的。你二姥姥这石榴可是当宝贝的，从舍不得给别人吃呢。”姥姥在旁边帮腔，两位老人笑闹作一团。

闻着手中的清香，看着手里那如水晶般的籽颗颗红白相间，晶莹剔透，滑滑的，润润的。那一排排紧凑的小可爱似向我邀约。我一口咬下去，嚼了起来，汁水在口中跳跃，甜津津，齿香清爽。我第一次迟到这么奇妙的水果，惊喜得瞪圆了眼睛。

“哎呦，傻孩子，不能咽下去，要吐籽儿的！”二姥姥吓得赶忙拦着，而那些籽儿早已被我傻乎乎的咽下去了。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而我，哪里管那么多，只顾得口中的美食了。

“皮佳佳，又要准备爬树啊。”二姥姥的笑声传来，本开心的想打招呼的我，闭了嘴。

二姥姥笑着看我：“皮佳佳，你怎么不叫我？”

我有些不满，在幼小的我看来，这个“皮”字不是好词。故意扭过头，抱着手臂，不理睬她。

“呀！不高兴啦？”二姥姥站到我面前，笑着问。我继续转身，表达我的愤怒。

看我不理她，她大笑起来：“哈哈，我可是夸你呢。这个皮是皮实，说明你健康，小身板结实。多好啊。二姥姥就稀罕你。”

我瞬间转怒为笑，一下子蹦到二姥姥身上，甜甜叫着：“二姥姥！二姥姥！二姥姥！”

“哎，哎，哎！又好久没来了，可想死二姥姥了。”老人将我抱得紧紧的，“走！去二姥姥家，拿石榴！”

二姥姥家的石榴树不算多高大，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叶子已经枯黄，上面零星挂着几颗石榴，有裂口的，有光滑没有开口的。

二姥姥说，这是因为到季节了。如果夏天，那石榴花开了，树才好看呢。我倒有些期待。

我更喜欢没有裂口的石榴，看着好看，光滑，更吸引人。二姥姥笑着摘下一个，费力掰开，一如以往，将石榴籽放在我手心里，我吃。仅吃了一口，我便摇头，觉得不如裂口的好吃。

她不恼，又摘下一颗裂口的，掰开，将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放在我手心，我吃了，笑着赞叹：“还是开花了的石榴最好吃！好甜啊！”

“开花石榴！对，开花的好吃！”她应和着，继续帮我掰开一瓣，我吃，她放，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阳光丝丝缕缕洒在我俩身上，脸上。在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我喜欢她笑，温柔和煦。

看我吃完，她已经将树上的开花石榴尽数摘下，找了个袋子，装好，递给我，让我带回去吃。

那几年，八月十五，我必和母亲回姥姥家，必享受二奶奶送来的开花石榴，似乎这已经成了一种默契。

再后来，因为上学等原因，我去姥姥家的机会越来越少，尤其是八月十五，连续几年，均没有再去过，而我和二姥姥的情感似乎也疏远了很多。

又一年八月十五。

“小佳儿！小佳儿！”外面传来欢快的声音，是二姥姥！

我跑出去，看着她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向院内走来，手里提着什么，一晃一晃的。

我快步迎过去：“二姥姥，您怎么来了？”

“我刚看到你表哥，他说你来了。”我刚走近，怀里便被塞进了什么：“小佳儿，你最爱的开花石榴！可甜呢，快尝尝！”

此次见面，又过去几年，无意中提起，母亲从二姥姥家人口中得知，八月份，正是石榴成熟，二姥姥不摘，任由石榴留在树上，等着它裂口。她说，小佳儿爱吃开花的。

一开始，每年八月十五那几天，二姥姥必来姥姥家看，谁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寻常串门。谁知道，她都盼着我回去呢。

后来，因为二姥姥的孙子需要盖新房，打算把石榴砍掉，二姥姥舍不得，只说，小佳儿最爱吃这石榴，要留着。没有办法，便只能将石榴树移栽，本以为没有影响，谁知道，结的石榴越来越少，到后来，能结几个已然不错，味道也酸涩了。为此，二姥姥失落了很久。

知道此事时，已过去多年。我心中难免有些酸涩，是为这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