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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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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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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妈,特妈!

  

    我的战友牛成群从工厂退休已经九年,虽然老伴驾鹤西去,但他的身体依然健康。他被从小娇生惯养的独生儿子以及说话强势的儿媳妇逼出家门之后,就来到了爱心敬老院看守大门。我得知消息,生怕老战友生气,就赶紧跑来对他进行心理安慰。
在敬老院的门岗室里,我绞尽脑汁劝解了老战友一个半小时,总算把老战友的脸上说出了笑容。正当我准备告辞出门的时候,一下子来了六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年人。他们请门岗打开封闭管理的大门,要求进院探望他们的妈妈铁红英。
爱心敬老院的探望制度特别严格,规定探望人必须出示身份证并进行详细登记。老战友忙于向院里面打电话联系,我就帮助他按照各人的身份证进行登记:孟海水,69岁,西郭北街人;秋胜利,70岁,东郭南街人;祝桂香,69岁,县城凤凰小区人;沈金花,69岁,焦作马村人;朱秀梅,69岁,焦作北朱村人;赵德义,70岁,郑州二七区人。
牛成群战友放进了这六个人之后,笑着对我说:“这个铁红英老太太91岁了,才住进来一个多月,三个儿子三个姓,肯定是嫁过三家,那三个儿媳妇能跟来看望婆母,真比我的儿媳强多了。”对于他猜出的人物关系,我说不一定对,下决心要和他打个赌,谁赌输了谁请客。于是我也穿上了战友的工作服,跟着他一起到铁红英老太太的房里去验证。
俺俩临时充当敬老院里的服务人员,战友提着暖水瓶,我拿着茶杯,来到了铁红英老太太的房间里。俺俩热情服务,增添椅子,殷勤敬茶,亲切问候,终于弄清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原来这六个人是初小同学,铁红英是他们的小学一到四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我的战友一看他打赌输掉了,扭脸就走。而我觉得这六个七旬老人,时隔近六十年,仍来看望年过九旬的小学老师,很受感动,就留了下来继续服务。
铁姓源自子姓,出自春秋时期卫国中商朝遗民居地铁丘,属于以居邑名称为氏。历史上的铁姓名人很多,比如:铁铉、铁保、铁瑛等等。铁姓后人红英老太太虽已91岁了,但身体却还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头脑不糊涂。11年前老伴去世后,就独自一人生活,所有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做,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让身边的街坊邻居都羡慕不已。她自己也非常满意:“我是能吃能睡,一天到晚不管怎么忙,怎么累,精力都非常充沛。”她一个多月前因为旧房拆迁,才住进了这个爱心敬老院。她对眼前的事丢三忘四,却对六十年前的旧事记忆犹新,如数家珍。她对这六个学生不光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而且还能把他们当年在班里的一点一滴也说得异常清晰。六个学生听了泪流满面,每个人也陷入了对当年的回忆。
他们当年所在的班级是城郭完全小学校571班,1957年秋季入学,1961年夏天四年级初小毕业,铁红英当了他们四年的班主任。其中的1959、1960、1961这三年正是生活困难时期,被老百姓称为“三年饿死人的大饥荒”。
孟海水的父亲离婚再娶,奶奶怕他遭受后娘虐待,就祖孙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特别艰苦。孟海水六岁就失去了母爱,铁红英就把他当成了亲儿子看待。有一次孟海水饿得昏迷不醒,铁红英就把她留给女儿的菜小鏊馍喂给孟海水吃,还喂他喝了一碗放了盐的白开水。孟海水被救醒后,就激动地哭着喊起了铁红英“妈妈”。
秋胜利是全班第一的“捣蛋王”,多次捣乱得全班上不成课,还偷偷把铁红英的尿盆底钻了个小窟窿,校长决定开除了他。是铁红英多次向校长求情,让秋胜利又返回到学校继续学习,并且把他安排坐到堂桌边听课,时刻监管,开“小灶”补课,让他的学习成绩赶了上来。
祝桂香的父母被饿死,成了孤儿。铁红英让她跟着自己吃住,晚上和祝桂香睡在一个被子里,当起了祝桂香的“妈妈”。祝桂香半夜尿了床,铁红英怕小女孩难为情,就笑呵呵地说是自己不小心洒上了水,悄悄地搭到房后的太阳底下去晒干。
沈金花被后娘打得不敢回家,就躲在铁红英的脚头睡上一晚,饿得心慌了,就向铁红英伸手要点吃的。在她的眼里,铁红英比她死去的亲妈还要亲。
朱秀梅从小体弱多病,吃粗糠便秘,正在上课时突发肠梗阻,铁红英背起她就往医院里跑,因为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小命。
赵德义天资聪明,学习成绩优秀,但家里太穷,上不起学,是铁红英资助他交学杂费,给他买笔买本,支持他上到了小学毕业。
三年饿死人的大饥荒过去了,铁红英担任班主任的城郭完全小学校571班的43名小学生没有饿死一个,但铁红英唯一的乖女儿却被饿死了。全班的43名小学生痛哭流涕,集体为铁红英的女儿送葬。从此,因为本地土语“铁”、“特”不分,全班人就把铁红英不叫老师,都喊成了“特妈”(铁妈),寓意铁红英就是他们571班的“特殊妈妈”。
后来,571班的43名小学生都很有作为。这六个人更是事业有成。
孟海水干了几十年的中学校长。儿女都是千万身家,儿女给孟海水盖的养老别墅三层楼价值百万,欧美风格,高档装修,老夫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孟海水博学多才,成了远近闻名的书法家。
秋胜利是农民企业家,掌管一家资产过亿的养殖加工一条龙公司,每年捐资助教的款项都在80万元以上。
祝桂香成了豫剧著名演员,退休后创办了一个艺术学校,继续为豫剧界培养后备人才。
沈金花百泉农专毕业,当过农业技术员、农业副乡长和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她的儿子是农学博士,儿媳是美籍华裔,创办了跨国农产品进出口公司。
赵德义从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毕业后,进入了政府部门工作,最后在副市级岗位上退休。
朱秀梅开办了绿色生态园有限责任公司,主营:生态旅游、休闲垂钓、大型聚餐、娱乐健身、绿色蔬菜、大型游乐、精品水果园、绿色水果采摘,营造的是一派小桥流水、鲜花盛开的自然环境,给人远离都市暄嚣的感觉,掩映在绿色之中的是休闲舒适的藤制桌椅,随处可以找到一个诗情画意的落点,一边品着美酒佳肴,一边观花赏月,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瀑布,看着小桥,蜿蜒小溪在脚下流淌,享受翠绿环绕的安逸,使游客在品尝美味佳肴的同时,感受到大自然最真实的馈赠。
六个学生与老师毫无距离感的拉着家长里短,和在小学时种种的逸闻趣事,每个同学都能随口讲出很多件老师当年对自己的关切和厚爱,铁老师更是如数家珍般地说出每个同学的一件件调皮和淘气,围坐一团的同学们簇拥着铁老师,一会儿引起会心的共鸣,一会儿发出了哄堂大笑。目睹这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师生之间的真挚感情。
铁红英老师无儿无女,六个学生说他们就是特妈的亲生儿女。秋胜利负责特妈的一切开支,并为特妈聘请了专职保姆;朱秀梅负责特妈的饮食水果供给与休闲游乐;祝桂香负责特妈的文化娱乐,定期带领艺校学生来为特妈演出节目;孟海水、沈金花、赵德义负责组织同学们轮流来看望特妈。
快到八月十五了,六个同学带来了月饼和礼品,和铁红英老师共度中秋佳节。孟海水提议,每个同学向特妈献诗一首。
赵德义念道:“圆月皎洁挂蓝天,中秋师生喜团圆。人生易老情难老,天涯比邻共婵娟。”
秋胜利说:“秋风吹得黄金来,金叶飞舞乐开怀。秋光自古胜春光,丰收成果堆满园。”
祝桂香唱道:“嫦娥舒袖舞秋风,玉兔捣药响叮咚。吴刚捧酒桂花香,祝福特妈永年轻。”
朱秀梅说:“中秋明月圆又亮,生态园里亮堂堂。天上月亮在水里,水里月亮在天上。”
沈金花吟道:“皓月当空宝镜开,明察秋毫分黑白。月光似水洗大地,玉宇澄清万里埃。”
孟海水写道:“月缺为诗圆画卷,诗情画意满胸间。祝福特妈常安好,日日月月庆团圆。”
特妈高声笑道:“点燃蜡烛九十春,大放光明育新人,老妪黄昏不服老,永远保持年轻心。”
同学们为特妈热烈鼓掌,欢声笑语充满了房间。
最后,祝桂香拿着特妈的拐杖,学着特妈的样子,为特妈演唱了豫剧《五世请缨》中佘太君的选段:“一家人欢天喜地把我来请,佘太君我穿宅越院来到前厅,今日是老身我的寿诞庆,一个个膝下承欢满面春风。年少人盼的是立功边境,年老人我喜的是啊一门忠贞。老身我今年活了一百单七岁,眼不花这耳不聋,腰不酸我这腿不疼,先王爷封我是个长寿星,先王爷封我是个长寿星啊。红罗绸缎扎门彩,青松翠柏搭寿棚,扎呀扎门彩呀,搭呀搭寿棚呀,寿棚上高照着一对红纱灯,那呀那么大呀那呀那么红,下坠着五彩穗上面系红绳,有一对大红喜蜡摆在那正当中,哟嗨,那上边还画着个长寿星,那上边还画着个长寿星!”
特妈笑得前仰后合,高兴得合不拢嘴。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六个学生生怕影响九旬高龄的特妈休息,就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这两个小时的情景感动了我,特妈和她的学生们深厚的师生情谊令我心潮澎湃,无限感慨,久久地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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