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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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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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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与狗妻

马家庄一带到处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马汉与狗妻的传奇故事。按说谈论一个男人与母狗的情感关系,也许会叫人往歪处去想,但谁若是知道了其中的实情,谁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马汉真名马汉生,1948年12月出生于汉口,1950年回到故乡马家庄长大,1968年初中毕业后当兵,1974年转业安置到槐树乡政府农经站当会计辅导员。他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面色黑红,脾气耿直,声如洪钟,人们看见他就会联想到了戏台上黑包公身边的王朝马汉,久而久之就不叫他的真名,马汉生对别人叫他马汉也是声叫声应。

马汉先是当农村会计辅导员,后来业余上“电大会计专业”三年取得了大专文凭,评上了经济师,升任了乡政府农经站站长,主管全乡20个大队165个小队四万多人的经济管理。他工作认真,廉洁奉公,经常在夜间深入各大队的会计室,手把手帮助村会计下账。对于违犯财务制度的事项,他一经查出,总是严肃批评,立即纠正;但他从不扩大事态,也不上报处理当事人,充分给他们以惩前毖后的改过机会。因此,各村会计以及大队书记对马汉都很感激。

马汉娶了比他大三岁的妻子刘软妞,刘软妞性格温和,勤俭持家,生了三个儿子,凭着马汉一个人的微薄工资,生活得十分艰难。但马汉严于律己,到各村工作自带干粮,不吃派饭,更不接受宴请,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每年县农业局主管部门评比,马汉生都是响当当的模范。

有的村会计和书记了解到了马汉妻儿的生活困苦,很想帮一把马汉,但考虑到马汉的怪脾气,谁也害怕引火烧身,自找倒霉,都不敢明说。他们过意不去,就绞尽脑汁,想出了妙法,单等马汉长时间不回家的时候,指使他们的家属冒充马汉家的远亲戚,前去给马汉的妻子刘软妞赠送“扶贫物资”,其中包括女人小孩特别合适能穿的八九成新的“旧衣服”、时令水果蔬菜和节日肉蛋粮油,并且再三叮嘱马汉家的大人小孩要对马汉本人严格保密。因为马汉穷有穷志气,最反感亲戚家的可怜。马汉家的大人小孩为了眼前的吃饱穿暖,就严守这个秘密。马汉经常在外忙于工作,很难回家一趟,实在无法得知。

2008年,年已六旬的马汉生从乡政府退休了,满头银发,胡子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家庭的重负也压弯了他原来硬直的腰杆。大儿子出国定居,二儿子在郑州经商,三儿子在深圳干银行。刘软妞逢人便告,生怕外人不知道,三个儿子如何如何孝顺;马汉生却心里明白,三个儿子等于白养,除了掏空了家里的一切之外,各人只顾各人的小日子,没有给家里进过“回头钱”,逢年过节,忙得连个电话也懒得打。他和刘软妞全靠他那每月三千多元的退休金维持日常生活。这点钱在城里不好生存,老两口就回到马家庄休闲养老,农村各种花费低廉,日常生活足够,但是一有病有灾,就会把省吃俭用的钱全扔到医院里去,那就生活困难了!

马汉干了几十年的“数字”,退休后重新拾起了少年时的爱好,玩起了“文字”,经常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也很少和刘软妞说句话。刘软妞耐不住寂寞,白天就到大庙里找人聊天,夜晚坐在电视前一个人观看“家庭矛盾调解节目”,每当听到调解员批评这个儿子不孝啦,批评那个儿子不管老人啦,她的心情就会感到格外舒畅。

有一天,刘软妞一个人去赶集,回来路上遇见了一条野生野长的小黄狗。她坐下来休息吃油饼的时候,看见小黄狗在一旁歪着脑袋盯着油饼,就给它撕下了两小块饼子。刘软妞站起来走了,小黄狗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刘软妞回到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在她脚下绊着,并且“呜呜呜”地直叫,原来还是那条小黄狗。刘软妞认定小黄狗与自己有缘也许是天意,庆幸自己以后有了伴,就把它抱进了自己的家,没有给它起名字,就简简单单喊它“狗”。

马汉在小时候被狗咬过,天生怕狗,不喜欢刘软妞养狗,就经常把小黄狗赶出去,但小黄狗总是还要转回来,躲在刘软妞身后就是不走。时间长了,小黄狗在刘软妞的庇护下就成了这个家庭的正式成员。它对马汉敬而远之,低首贴耳,夹着尾巴;对刘软妞则舔手摇尾,亲热如妈。在刘软妞的精心喂养下,小黄狗逐渐长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它能听懂刘软妞的说话,成了刘软妞的忠实陪伴,它陪刘软妞看电视,它陪刘软妞干家务。它乖巧听话、聪明、忠心而且很体贴。刘软妞每次带它出来遛弯的时候,大家永远都能看到,它每时每刻都是守在主人身边,刘软妞走快它走快,刘软妞走慢它走慢,它总是紧跟着自己的主人。刘软妞每次只要一说起自家的大黄狗,都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有一次,马汉的书房里钻进了三只小老鼠,把他费尽心血写成的文稿咬得乱七八糟,马汉用尽了各种办法,既逮不住又赶不出,可把马汉气坏了!刘软妞把大黄狗放了进去,不出十五分钟,大黄狗就咬死了这三只小老鼠。从此之后,马汉也把大黄狗当成了亲人。

刘软妞有严重的类风湿,她的弯腰下蹲都是难以完成的。大黄狗很贴心,刘软妞一叫,狗就赶紧跟着,好让刘软妞撑着它的背,起起落落,调整姿态。

刘软妞有一次犯低血糖,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刘软妞没有睁开眼睛,感到有毛在蹭自己的脸和手,就知道是大黄狗。她伸手摸了摸,狗嘴就开始舔她的脸。她感到狗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反反复复。她知道,狗是在问她要不要扶它的脊背站起来。她起不来,狗就赶紧去衔来了糖糕喂刘软妞吃下,刘软妞不一会血糖正常了,就扶着狗的脊背站起来了。

刘软妞病危了,临终前交待狗要代替她好好照看老伴马汉,狗呜呜呜直哭,连连点头答应了。从刘软妞闭眼那天起,这只狗就再也没吃过一口东西,每天趴在女主人的床边,一动也不动,任凭面前摆着什么好东西,也坚决一口不吃。埋葬罢刘软妞之后,马汉把老伴刘软妞的遗像放到了亡妻的床上,狗看着刘软妞的遗像,在马汉的灌喂下,狗才渐渐地恢复了饮食。狗从此每天晚上就照常趴在女主人的床边守夜,白天则把给刘软妞的爱加倍地转给了男主人马汉,马汉也把狗当成了老伴刘软妞的替身,把狗实实在在看成了自己的狗妻。

数九寒天,马汉在郑州经商的二儿子看到父亲居住的房间很冷,就想接父亲到他在郑州有暖气的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住到春天。马汉同意了,准备要走,狗却用嘴扯住马汉的袖子把他拉回到刘软妞的遗像前面。马汉哭了,就不走了。二儿子只好给父亲添置了一台高档电暖器,打消了让父亲去郑州居住的念头。

马汉的老伴不在了,三个儿子都离他远远的,只有这条狗来安慰马汉的孤独。每在休息时间和夜晚,在他望着老伴遗像出神的时候,狗就依偎在他的身边,使他感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对他充满着情感的生灵。狗不时地用湿漉漉的、柔软的舌头舔他的手,会使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柔情,并联想起和老伴生活时的种种情景。狗的那对黑多白少的、既温驯又忠实的眼睛,能唤起他对老伴的一连串回忆,使他进入一个迷蒙的意境。狗已经成了他与老伴之间的一个活生生的联系,马汉对狗有说不完的知心话,狗是他最热情的倾听者,他甚至以为这条狗是妻子临走时留下来的灵魂载体。

马汉与黄狗日夜相伴,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有什么好吃的,马汉总是先分出一半给狗,而这只狗也的确忠实于自己的主人,不管马汉去哪,它都是不前不后地紧跟着。在马汉的精心喂养下,黄狗更加显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浑身金黄色的毛发就像一件皇家凤袍穿在身上,雍容华贵,宛如皇后,一对大眼睛咕碌碌直转,仿佛两颗黑宝石。平额两旁竖着一对短耳朵,鼻子高高的,上面常常很湿润,这是表明狗体特别健康。镰刀样的尾巴十分灵活,向上扬起卷曲着,常常不停地左右摇晃,纯粹就是一只中国土生土长的土狗。这条土狗是中国本土最古老的犬种,肩高约55厘米,体重约25公斤。它与狼的外形非常相似,嘴短,额平,最明显的不同点是狼尾巴是直的,狗尾巴是弯的。这只土狗是在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自然及人工筛选而得出的优秀犬种。它性格比较温顺,对主人及其家庭非常忠诚,可以为主人奋不顾身地冲向危险。它非常聪明,能够听懂人话,善解人意,在嗅觉、听觉、灵敏度等方面比人类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这条土狗是一位尽心尽责的保安,每天夜里为马汉看门守护。这条土狗是一位尽心尽责的保姆,日夜陪伴着马汉欢乐地安度晚年。

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马汉带着黄狗到风景秀丽的沁河边散步。一条体格高大的黑狗突然发疯,接连咬伤了几个妇女儿童,又猛冲到马汉的跟前来咬马汉。说时迟,那时快,黄狗立即冲到马汉面前来保护马汉,和黑狗拼命撕咬。黄狗不是黑狗的对手,力量极其悬殊,疯狗咬得黄狗瞎了一只眼睛,撕裂了半边脸,浑身流血,皮开肉绽,黄狗为了保护马汉,宁死不退,撕咬住疯狗不放。马汉惊呆了,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个妇女儿童的哭喊声引来了两个手拿粗木棍的勇敢青年,一棍子就把疯狗打死了。正当两个青年接着要打死黄狗的紧急关头,马汉突然醒过神来,立即趴到黄狗的身上护住了黄狗。

两个打狗青年劝告马汉说:“黄狗已被疯狗咬伤,已被传染了狂犬病毒,人绝对不能再接触它了,必须立即打死!”

马汉泪流满面说:“黄狗是为了保护我被咬伤的,它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要和它生死在一起!”

在焦作市的宠物医院里,马汉不惜金钱代价,抱着狗四天四夜,经过百般医治,狗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狗脸被缝了九针,瞎了右眼,伤疤纵横,惨不忍睹,成了一个丑八怪,但在马汉的眼里,它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母狗,对它更加情深似海了。黄狗躺在马汉的温暖怀抱中,幸福得如同上了天堂。马汉的柔和话语抚平了黄狗浑身的创伤,它对马汉舔舐手掌,撒娇蹭痒,狗和人欢声笑语,心灵融为了一体,谱写出了世界上美妙动人的乐章。

马汉有一次摔倒在地,黄狗赶紧扑过去,把爪子搭在他腿上,看着马汉的眼神,就好像问马汉有没有事。黄狗见马汉总是坐在地上,难以爬起,就急了,围着马汉直打转儿。见马汉仍不起来,它更急了,叼住马汉的衣服,使劲儿地往起拽。拽左边,马汉不起,拽右边,马汉还是不起,它又叼住马汉的衣领,用尽了力气往上拽,马汉起来了。它兴奋异常,欢快地“呜呜”叫着,仰着头,两眼直盯着马汉,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摆。马汉感慨地说:“黄狗真是我的亲人哪!儿子们不能时时守在我的身边,黄狗是在替他们尽孝啊!”

一天半夜,马汉感冒发烧,呻吟不断。黄狗急了,就跑到村卫生所的医生住室门前汪汪高喊,用脚敲门。医生明白了,就背起药箱,跟着黄狗,赶紧来到了马汉的床前,经过打针注射,马汉退烧后,黄狗又“呜呜呜”地感谢不尽,摇着尾巴将医生送了回去。

一晃近十年过去了,时间到了2018年的深秋,秋风横扫,黄叶飘落。马汉年已七旬,饱经沧桑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头短发像罩上了一层白雪,一双大眼睛已深深地陷了下去,一双手也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他拄着拐杖蹒跚地行走,开始为自己的后事着想。黄狗也成了老狗,年迈龙钟,步履艰难,毛色变得暗淡无光,局部变浅变白,出现了严重的脱毛现象。马汉对三个儿子多次打电话反复交待,如果自己不在了,叫他们一定要善待这只老狗,看到这条老狗就好像看到他一样。

2018年11月28日,马汉在黎明前永远睡不醒了,他在美丽的梦乡里去追寻他的老伴刘软妞了,临终前陪伴他的只有这条丑母狗。

黄狗见马汉天明不起,汪汪喊叫,马汉也不应声,它感觉大事不好,就赶紧跑去叫来了村卫生所的医生。医生发现马汉早就身体发硬了,就立即给马汉在郑州的二儿子打去了报丧的电话。

马汉的三个儿子都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赶回来了。三个儿子都说:“父亲在世没有拖累儿子,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要举办最隆重的葬礼,以表示孝子贤孙的真心尽孝。”每个儿子拿出了50万元,交给了马家祠堂任意开销。凡是参加治丧的都能领到一千块钱,治丧委员会把葬礼规划得井井有条。

村里小学校的操场上搭起了豪华的灵堂,灵堂上挂着马汉的巨幅遗像。三台大戏同时开唱,舞台上装装样子只演一会儿戏剧,主要是情歌艳舞、打情骂俏、脱衣淫荡。女演员穿得浑身露肉,动作放浪,台下的观众人山人海,不断传来喝彩声,把葬礼俨然忘在了一旁。人们在笑,争相在说哪个舞女最最开放;黄狗却默默地守在马汉的遗体旁一直流泪,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悲伤。

操场一边开设了流水宴席,谁能到灵堂上马汉的遗像前跪拜磕头,谁就能领到50元的谢礼,到顿可以免费就餐,还可以领到一盒烟的奖赏。很多人都笑着说吃得过瘾,味道很香;黄狗却对送到它嘴边的美食看也不看,尝也不尝。

大戏唱了五天,就开始起灵了,高价请来了一班哭丧女人,哭丧女的专业水平真叫一个棒!马汉的大儿子领头打幡,大孙子在胸前捧着马汉的遗像,后面是里面躺着马汉的3万元红木棺材,由三十二个壮汉稳稳抬起行进,黄狗紧跟着马汉的棺材寸步不离,接着是身穿孝衣的亲属。随后的是送葬人群,每个送葬人都领到了一个50元的红包,送葬队伍排了好长好长。

在马汉的棺材下葬的时候,黄狗猛然跳进了墓坑,一头撞死在了马汉的棺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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