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树下诗意浓

   2018年10月13日，在国家非物质文化保护单位董永故里，我巧遇武陟作家群前来采风，作协主席郭要飞送给了我一本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11月出版的《西乙诗歌选集》，作者西乙。经人介绍，我才知道，西乙就是郭要飞，郭要飞就是郭中朝。郭中朝是我1975年秋天就结识了的诗友，几十年不见，我竟然一时认不出来了。

    1969年3月我当兵入伍，1975年转业到武陟县粮食局，安排在秘书股里耍笔杆，工作不忙，就想写点文学作品。当时指导业余作者的文艺创作组设在武陟一中的老校园，分工负责指导我搞文学创作的是段新民老师。金色秋天的一个上午，段新民老师通知我去谈剧本与诗歌的创作。其间谈到郭中朝的组诗，写得都是农民群众日常使用的箩筐、扁担、平车、拉袢等物件。作者有着澎湃激昂的情怀，赋予了诗歌的生命与激情，感悟与执着。诗句有着让人积极向上的精神，令人感慨。作者很善于将事物的现象融入诗魂中，以物喻意，给读者无限的想象。这一组诗歌，情感真挚，诗情饱满，读来让人回味无穷。

    段老师把郭中朝的组诗草稿让我认真揣摩，说他是民办教师，确实如此，诗稿的纸张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看得出是用一毛伍分钱一杆的蘸笔蘸着伍分钱一包泡成的蓝色墨水写成的，每首诗歌都写得激动人心，我越看越爱看，感到他真比我写得好，不由我心服口服。后来，我在段新民老师的住室里结识了郭中朝，虽说我年龄比他大了两岁，但我这个小哥哥在写诗上确实不如他这个大弟弟，从此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诗歌老师，不断在诗歌创作中向他请教学习。

    上世纪九十年代，郭要飞忙于当厂长，搞企业，诗歌也写得不多了。再后来，听说郭要飞在上海办企业成了大富豪，就不知他写不写诗歌了。 弹指一挥间，匆匆数十年，血气方刚的棒小伙都变成从心之年的鹤发老翁了。现在，我一拿到郭要飞老弟的诗歌选集，不由得心里特别激动。一连几天，我反复研读了这本《西乙诗歌选集》，感到有些话涌满胸膛，不吐不快。翻开《西乙诗歌选集》，一首《丁香树下》精致感人的美丽小诗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含了羞的丁香花/风吹/无声/是谁惊飞了云雀儿/留下寂静。

滴蜜的丁香/滴蜜的蝶/滴蜜的蜂/嘤嘤/嗡嗡/有情有景。

丁香树花下/池塘边/一对年轻的心/醉入水底/我不敢打捞”。

    这首诗饱含着真挚热切的爱恋之情，诗人借开花的丁香树比喻美丽年华，比喻情窦初开、情真意切的美妙时光，将主人公那种含羞、骚动、激昂、渴望的情绪意念表现得含蓄而又热烈。这首诗成功地突出了抒情主人公与开花的丁香树、云雀、蝶、蜂等小动物与恋人的关系，凝聚成传情达意的意象群落，以及将感受视听化的艺术效果，读之不由人不激动万分。诗歌极具画面感，极具视觉冲击力，几乎铭刻在了读者的心里，让人过目难忘。全诗在看似平静的意境里，是波澜起伏的心的大海，使人充分感受到了丁香花开的芳香和美丽，把丁香花的浓郁注进你依然粉嫩的记忆，把那水灵灵的爱恋从灵魂深处释放无余。

    我打电话向郭要飞请教此诗的意境，郭要飞说：“我热爱丁香花，喜欢在丁香树下作诗，丁香树下诗意浓。丁香是雅俗共赏的观赏花木，它绽放于百花斗妍的仲春，芳香优雅，纯洁美丽，纷纭可爱，是十二花仙子之一。它象征纯真无邪、初恋、勤奋、思念、谦逊，寓意着爱情和暗结同心的希望。它盛开时芳菲满目，清香远溢，令人感到风采秀丽，清艳宜人。在我国古代诗词中，丁香花是美丽、淡雅、高洁的象征。也许有人嫌它不鲜艳夺目，然而它实在是很可爱的。它不贪求赞美，也不奢望爱恋。它价值不凡又含而不露，为着人们生活得更幸福，更美好，它无私地将小小身躯，全部投入到了祖国的医药事业之中。丁香的性格是温柔的，但也不缺乏热烈，它虽然素装淡裹，却有许多的内秀。丁香又是严肃的，它柔中有刚。丁香花开，它那幽幽的清香，迷醉了恋人，迷醉了春天。丁香花开的季节,它那高贵的香味刺激我诗兴大发，顺口而出，吟唱出了这首《丁香树下》的小诗。”我听了以后，非常感慨，郭要飞真像内心崇高外表低调的丁香花啊！

    我研读郭要飞的诗集，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他的诗歌风格是把话说得惊心动魄，震憾人心，特别有独创性，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的诗，不卖弄，求情达，去雕琢，写心语，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深沉的内心展示。我结合他的身世遭遇认真了解了他诗歌创作的基本面貌，明白了这个诗集就是他心路历程的诚实吐露，真实记录。他是一个沁河边农村的穷孩子，他也有自己的金色童年：

《童年》

童年的顽皮/就拴在羊尾巴尖上/屁颠屁颠/在河滩的青草地上游荡/童年的笑声/像秋后的红柿子/一个、一个、一个/挂在黑不溜秋的老柿树上/童年/蘸着雨水/把小路踩成一行蒸馍/童年/用几滴假泪水/隔指缝看妈妈惋惜的模样/童年的故事/就像丰收后的玉米/一嘟噜一嘟噜/挂在老宅院的墙上。

    “文化革命”开始后，郭中朝不得不辍学回家劳动。他不怕苦，不怕累，被评为了县级劳动模范，且看其诗作：

《知心的伙伴》

我知心的伙伴/身高四尺九寸半/晚上同床共枕/白天一同上班/我身上留有她的身影/她身上沾满我的臭汗/修复黄河大堤/俺被评为模范/大家把俺推到台上/左肩趴着我知心的伙伴/红花映红了俺俩的双腮/同志们报以掌声一串/我知心的伙伴/拉袢/拉袢/我知心的伙伴。

    他走下了民办教师的讲台，坐上了焦作市矿泉酒厂厂长的位置上，酒厂由十几个人的小规模企业起家，经过了八年的奋斗，职工达到了三百多人，企业在全省酿酒行业名列前茅，本人被焦作市委、市政府评为优秀企业家。诗集中的《厂长的一天》、《庆功会》等诗歌就是他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厂长的一天》

把太阳从被窝里拽出来/披一件昨日的疲倦/用匆忙而又深沉的脚步/敲碎别人的梦/业务、财务、外务、/一座座陡峭的山巅/都坐在沙发上/只好/叼一支香烟/耐心地游览。

讨好、气愤、假笑、捣鼓/是波浪/厂长是船/一起一伏/悠悠然然/把未批完的文案炒成菜/伴一点妻子的唠叨/灯下/独酌/把明天的工作打成捆/放在枕边/让梦酿酒/。

《庆功会》

把大海端起来/把欢乐的歌声斟满/夹着锣鼓声下酒/快把疯狂饮干。

莫要扳倒大山/切成宽大的肉片/请来一盘香蕉式的月牙吧/润一下俩月来的疲倦。

请把歌声降低/请把舞步放缓/刚才飘落的流星/是不是来提意见。

真想把歌声编成网/撒向遥远的蓝天/把夜空的星星提过来/做一道金色的大餐。

    在郭要飞好友如潮的纯真友谊里，他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

《送别》

我真想变成一只铁锚/把河岸紧紧地抓牢/让将要远去的船儿/化为我窗前的小草。

我真想把我的心/抽成悠长的线条/让你牵着那一头/任凭到天涯海角。

不，你应该是航海家/去大海把珍珠打捞/用你那有限的青春/唱出壮丽的歌谣。

对，我应该化成天空的虹桥/请踩着我走向云霄/夜晚那颗最亮的星/那是我的心在照耀。

    在武陟县西陶镇西白水村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里，郭要飞也有自己的审美情趣、感情生活：

《藕》

褪去淡雅的衣裙/露出如雪的裸体/这是哪位少女的玉腿哟/静静地亮在这里。

是谁透析了你的肌体/惊飞了我的神魂/枉费了一片真情哟/你竟然不是一心。

《夏夜农家女》

轻轻地/踩碎了月光/悠悠地/抖一身麦香/嘿嘿地/偷偷笑了/款款地/停顿在池塘/撕一片草叶遮羞/拽一根柳枝儿站岗/亮两瓣儿白莲似的臀片/扔一地荷花般的衣裳/缓缓地/步入池塘/谁说不是一瓶/冰肌玉液酒/醉了月亮/麻翻了牛郎。

    在诗歌不值钱的岁月，郭要飞站得高，看得远，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跃入了商潮大海，先是到省会，再是到上海，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一首《赶海》诗歌充分表达了他当时的真实心愿。

《赶海》

把笔帽儿轻轻地合上/尚留一身疲倦/该翻的都已翻遍/找不到二两酒钱/我于案前长叹/我于长叹中击案/连盒烟都不能兑换的诗笺/我把它撕成波澜/乘着这波澜东去/游向商品的海岸。

    郭要飞在商场上爬摸滚打，获得了成功，现任上海沪菲电缆公司总经理，挣够了黄金白银。他在物质富足之后，又腾出手来，拾起了骨子里的写作爱好，大搞精神产品，创作出了很多的小说和散文，加入了河南省作家协会，还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湾湾的浑水河》，但他这一生最喜欢的还是创作诗歌。他在衣锦还乡之后，曾写下了很多思乡的诗歌名句。《村头沁河边》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村头沁河边》

是的，就在这里/儿时，把笑声撂进河里/撅着光屁股/要把它捞出来/后来/把沉重的思念打成行李/扔在/上海/现在/用百万元钱币/也难兑换一张/乡情的债券/真想/把多彩的陆家嘴/裁剪成一叶帆船/永远停泊在/故乡的港湾。

    我通读这本《西乙诗歌选集》，似乎感觉土了些。但土得可爱，土色土香，很接地气。其实，凡成大气者，少不了这个土气。传说女娲用泥捏人，人都来源于泥土，我想必有道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破土而出的萌芽是最具生命力的.郭要飞就是凭着土气，才成了大气。郭要飞的心语生根发芽，辛勤培育，用心血浇灌，拔节、抽枝，才长成了蔚成风景的参天大树。

    郭要飞在持续的诗歌创作中，不断寻求诗歌的突围，寻求语言和灵感的奇迹，努力将诗歌写作推进到了一个更为开阔的境地。他对词语的连接关系所进行的大胆改造，对诗歌精神的当代性内涵的深刻理解，为抒情诗注入了复杂的新鲜因素，使他的写作拥有了全新的文本形态。

    郭要飞的诗歌大都是表现乡村情怀，有较强的画面感，同时在意境中显示出灵魂的高尚。那份出众的智慧散发在岁月的细节里，而坚韧不拔、努力奋斗的光辉正穿过日常生活的尘埃来到读者面前，令人不忍释卷。诗人的目光流连于熟悉的田野、乡村和小镇，以个人敏锐的诗写触角，感知日常事物的诗意，或捕捉微妙的变化，或触摸历史的脉博，或融入地域风物，凸显了乡村文化特色，如此众多丰富的诗歌作品，充分展示了他写作的多样性，也证明了他的深厚的写作功底。

    纯净而美、意蕴丰厚是郭要飞诗歌的一种底色，表现在诗性思维上则是细腻、缠绕，形态上兼有中西结合的意味，有古典与现代揉合的基本特征。足以佐证他是一位有进取心和自觉开拓型的诗人。他的诗歌原创性鲜明，值得仔细阅读与欣赏。他用了大量的植物、动物、物象入诗，是郭要飞诗歌的一大特色。这些都被他写进了诗歌里的蝴蝶和蜜蜂，山岗和藤蔓，蓝天和云雀，松果和松鼠，池塘和游鱼，小溪和炊烟，白鹭和舟船，群峰和瀑布，火车和青山等等诸多元素，构成了一幅幅有意境的锦绣画卷，细读之下，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味与情韵就隐然可感。

    郭要飞诗歌最美之处在于干净纯粹，清新质朴，以及为此而不断开拓的原创活力。这种纯净的美体现在诗歌的主旨意趣、内涵意蕴和物象（意象）选择以及其表现形式等诸多方面。中外揉合的诗句，流畅自然的笔调，优美的篇章，人与物之间的妙微呼应，若隐若显的乡土情结，潇洒大气的文士情怀，传承古典诗歌精神，但并不满足于思想现成和诗意陈旧的书写现状，注重整体美感、多种方式去激活和构建自己的诗歌，从而在当下的语境中获得合理性和新诗意。这种有所传承又有所变化的诗歌颇富特色和值得称道，更是带有突围性质和拓展式的文化呈现。他坚持汲取古典诗歌精神的精髓，走好自己的路径，并以自己的方式辨识方向，不断前行的脚步非常稳健。

    郭要飞把对理想的追求的主观感情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从而化实景为虚境，创造出了一个优美的意境，显示了他飞动飘逸的艺术风格。韵律铿锵的诗句具有启承转合的章法结构之美，体现了诗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

    郭要飞经历了逆境之后还能保持原来的雄心壮志，依然对前途充满了信心，这是非常难得的。他的诗歌表现了一种内心的广阔与博大，面对生活，始终保持着如阳光般的灿烂笑脸。他的诗歌把生命的经历和体验提炼了出来，充满了深刻的含义，正是诗人一生的写照，更是诗人坎坷而又充满激情的奋斗史诗。

   《西乙诗歌选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收集到作者三十岁以前的诗歌作品。郭要飞青年时期聪慧敏睿，风流倜傥，正是出好诗的黄金年代，他因贫穷而发奋，因苦难而精彩，写的诗歌句句激动人心，首首扣人心弦。正所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现在他腰缠万贯，养尊处优，时过境迁，青春不再，写的诗自然不会还有当年的激情了。他三十岁以前的诗歌丢失原因是作者迫于生计，颠沛流离，光搬家就搬了十几次，丢失了诗人最精华时期的全部诗稿，真是个让人感到特别遗憾的地方。

    郭要飞的诗集耐读耐品，清晰明了，细细咀嚼很有味道。他给我们分享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歌，给我们展示了一个现代诗歌的内心世界，其中对于人生、对于生活的感悟更是难能可贵，能够帮助读者从诗歌中领略生活的趣味，人生的意义，使读者能够开卷有益，我倾情推荐大家阅读欣赏。

 2018年10月21日于菊香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