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明,这灵魂迁徙的方向,
风尘仆仆,衣衫光鲜,已等候数月
心已向北,要把没有病毒的一滴泪水,
滴到父母合葬的墓碑上。
并取自己的一首诗,在高高的山岗上,读出声来……
而我这个仅能写几句诗的人,内心装满了比这个春天更大的羞愧。
2
清明,以祭奠的名义,
以一小片墓地为目的地,
从远方出发,摇摇晃晃,奔向北方,
每年从青城返回时,到墓地,是一种回访,更像是一场惊扰。
与来看望的人,合成彼此的回声。
压上几张坟头纸,敬献几盆花,
枯草满天飞,放飞着一个谎言。
3
清明,是一种约定。
更像是一场一个空置的愿望。
一头牛在晨色中隐入杏花村,
一朵桃花在微风中开在枝头。
在这寂静的山岗中,
所有消逝的祖先都各有去处,抱着泥土取暖。
与榆树枝丫上的鸟巢,有着相似的活法,
在风雨交加里反复冲洗身体。
4
清明,墓地里所有死去的人,
都以另一种方式安静地活着。
几乎,这熟悉的陌生人。
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嗟叹啊,坟头的青草,露出的新鲜的灵魂。
这山中半日。
我在其中,像一个安静的叹词。
表达迟到的敬意。
5
清明,墓地的老榆树知道,
一切都被时间带走。让根与根挨紧。
根呀,还绵延在故乡丰腴的土壤……
此刻,打搅到,树上一道老伤重新裂开,又愈合。
风里,走出举着鞭杆子的父亲。一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田野。
像一架疲惫的马车,倒在一棵大榆树下,
一束光环绕。
被今年的春,提起不流血的疼,从树尖开始滴落。
最黑的乌鸦飞回来了,我有理由想你。
6
清明,没有什么可以告诉祖先,
从未说过,自以为会投射
从乌有中升起,描述着,
生命在迟缓的攀升,进入其旅程,
抵达那苦难、凄凉、适度和幸福的
终结,在必然性之中。
便如同呼吸,最后空白一片。
清明,是岁月安插在这世上的路标。
倒一杯酒敬祖先,开一瓶酒醉三天。
随时随地让月光照临床头。
再饮下十杯青山绿水,转过身来看见,
山乡已是风清景明。
7
清明,一年一度的清明雨
不是来自天上,也来自心里。
思念绝对没有酒那么强烈,
与此时生长的草一样,它们一处儿黄,一处儿绿。
头发越来越白了,在越来越白的中间。
心底的草,以此为着落,
想了想,难免悲伤。
活了多少年啊,还像个虚无。
8
清明,在田野中,我是田野的
空白。这是缺少的东西。
当我行走在田野里,分开风,
泥土紧随其后,是为了保持生命的完整。
埋在墓地里的,各有各的宿命。
总是这样的情形,无论置身于何处,何种环境,
比如这疫情,天使含着泪说:“活着就已经足够!”
一声汽笛长鸣,集体向这个春天鞠躬。
活着,就像像墓地里的泥土一样持续,
穿越了生死界,哪一界都有刀锋。
带着血,在每一条山河中,每一荆棘丛里。
平静地渡过千劫万覆,永不悔恨、从不回头。